目录
大学论道
05 坚守初心不负韶华与新时代共奋进
——在2020届学生毕业典礼暨学士学位授予仪式上的致辞·龙治刚
臻品悦读
08 洁癖·张晓林
故事掠影
11 三轮车夫·韦如辉
13 孤独的鹰·陈敏
16 一只橘猫的回忆·赵轩乐
18 油水·袁明浩
19 上天的孩子·房梦凡
22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杨建东
24 奶奶和她的杯子·秦建荣
天下大同
26 鼯鼠飞·王卫民
30 大红花茶·刘建中
32 吹笛·侯占良
35 祭三姨·宋瑞林
37 父亲的土地(外一篇)·陈慧君
39 回忆商洛山里收麦子·于国良
43 我心中的《白鹿原》—人性与道德·侯琬茹
创意写作
45 科举·唐诗·叹·侯德云
49 中秋夜,我想起了母亲·张晓宁
51 专家·林震飞
53 一河灯光一河心·吴春萍
55 你有过孤独吗?·王泽煜
59 回“疫”如昨恍然如梦·王浩
62 爱在商院——我的大一生活·耿洋
长短书
64 阎安的诗3首·阎安
66 交集(外一首)·郭涛
67 熊英琴的诗·熊英琴
68 袁好的诗(组诗)·袁好
72 龙骨山,我们祖先的部落(组诗)·郑金民
74 房子·李欣如
75 逆生长·赵锦霄
76 冬日秘语·梁亚韬
77 四月·刘杰
78 影子·黄杰
78 意外·杨艳
79 人间,楚客·马睿华
文艺纵横
80 别样时代女性生命情态风景
——贾平凹长篇小说《暂坐》访谈·贾平凹 韩鲁华
商洛文苑2020年第3期内容
卷 首
有个年轻人,想娶农场主的女儿为妻。于是,他就去农场主的家里求婚。
农场主仔细打量了青年一番,说道:“我们到农场去。我会连续放出三头公牛,如果你能抓住任何一头公牛的尾巴,你就可以迎娶我的女儿了。”
于是,他们来到了农场。年轻人站在牧场上,焦急地等待第一头公牛的出现。不大一会儿,牛栏的门打开了,一头公牛向年轻人直冲过来。这是他所见过的最大而且最丑陋的公牛。青年想,“比起这头牛,另外两头牛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于是,他跑到一边,让牛跑出后门,进了牧场。
牛栏的大门再次打开,第二头公牛冲了出来。难以置信,这头公牛不但体形庞大,而且异常凶猛。牛四蹄立地,嘴里淌着口水,打着“扑扑”的响鼻,两眼紧紧地盯着他。真是太可怕了!“还有一头牛是什么样子呢?和这头牛相比,那头牛一定是最好的选择吧!”他想。于是,他连忙躲到栅栏后面,让过了这头牛。
牛栏的门第三次打开了。一丝微笑掠过他的面颊。那是一头他所见过的最虚弱,最瘦小的牛。“这才是我最想抓住的那头牛!”当那头牛向他跑来的时候,他列圆架势,猛地一跃,不失时机地向牛扑去……但是,这头牛没有尾巴!
——编者译
《商洛文苑》
2020年第3期(总第12期·秋之卷)
主管:商洛学院
主办单位:商洛学院人文学院
承办:商洛学院文学创作中心
顾 问
尤西林 段建军 韩鲁华
编 委 会
主任:范新会
主编:张文诺
副主编:马英群
执行主编:陈敏
编辑部主任:李波 潘靖壬
编辑:徐莎(实习)杨艳(实习)王浩(实习)
美术编辑 陈汉生
投稿邮箱 slxywxczzx@163.com
设计制作 德高传媒印务有限公司
印 刷 陕西东帆印务有限公司
开 本 16开
印 数 700册
刊 号 (商洛)2019-SY011
发送对象 校内师生、校外作者及陕西各大图书馆
(内部刊物 免费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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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论道
05 坚守初心不负韶华与新时代共奋进
——在2020届学生毕业典礼暨学士学位授予仪式上的致辞·龙治刚
臻品悦读
08 洁癖·张晓林
故事掠影
11 三轮车夫·韦如辉
13 孤独的鹰·陈敏
16 一只橘猫的回忆·赵轩乐
18 油水·袁明浩
19 上天的孩子· 房梦凡
22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杨建东
24 奶奶和她的杯子·秦建荣
天下大同
26 鼯 鼠 飞·王 卫 民
30 大红花茶·刘建中
32 吹笛·侯占良
35 祭三姨·宋瑞林
37 父亲的土地(外一篇)·陈慧君
39 回忆商洛山里收麦子·于国良
43 我心中的《白鹿原》—人性与道德·侯琬茹
创意写作
45 科举·唐诗·叹·侯德云
49 中秋夜,我想起了母亲·张晓宁
51 专家·林震飞
53 一河灯光一河心·吴春萍
55 你有过孤独吗?·王泽煜
59 回“疫”如昨 恍然如梦·王浩
62 爱在商院——我的大一生活·耿洋
长短书
64 阎安的诗3首·阎安
66 交集(外一首)·郭涛
67 熊英琴的诗·熊英琴
68 袁好的诗(组诗)·袁好
72 龙骨山,我们祖先的部落(组诗)·郑金民
74 房子·李欣如
75 逆生长·赵锦霄
76 冬日秘语·梁亚韬
77 四月·刘杰
78 影子·黄杰
78 意外·杨艳
79 人间,楚客·马睿华
文艺纵横
80 别样时代女性生命情态风景
——贾平凹长篇小说《暂坐》访谈·贾平凹 韩鲁华
坚守初心不负韶华
与 新时代共奋进
——在2020届学生毕业典礼暨学士学位授予仪式上的致辞
◎ 龙治刚
亲爱的同学们、家长朋友们:
大家好!
小暑时节,嘉木丰茂,桃李满园。2020年毕业季如期而至。由于新冠疫情影响,今年的毕业典礼注定特殊。今天,学校举办这样一场小规模的毕业典礼暨学士学位授予仪式,并通过网络直播的方式,与全体毕业生齐聚云端、共襄盛典,见证这一难忘时刻。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学校,向2020届2975位毕业生表示热烈的祝贺!向四年来为同学们成长成才付出辛劳的教职员工表示崇高的敬意!向始终关心学校发展的家长朋友和社会各界,表示衷心的感谢!
未能返校的同学们:此时此刻,无论你身在何处,母校对你们的挂念和祝福都丝毫不减,情之深深、意之切切!没有一个寒冬不可逾越,没有一个暖春不探寻人生的意义;你们在这里筑牢思想根基,校准价值坐标,明确了青年的责任,汲取了前行的精神力量!
在2975名毕业生中,有这样一些同学,用他们的行动彰显了90后、00后青年的使命和责任担当,让我说出他们当中一些人的名字和事迹:疫情期间,白新、徐佳丽同学始终坚守在实习医院护理岗位上,张娜同学始终坚守在家乡疫情防控第一线。刘涵冰等50余名同学远赴新疆签约就业,投身边疆建设;孙龙等106名同学携笔从戎、献身国防;魏静等8名同学响应国家号召,参加“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投身西部发展。章梦灵等同学积极投身创业大潮,生物学院“学霸宿舍”冯越、郑柳静、李睿、王茜、马倩雯5名同学全部考研成功,成为校园里最靓丽的青春榜样!
四年来,学校与你们共同进步、共同发展,各项事业生机勃勃、蒸蒸日上。你们入校的那一年,学校开启了建设一流应用型本科学院的新征程。学校2017年被确定为全国百所“十三五”产教融合发展工程应用型高校,2018年入选陕西省“一流学院”建设单位。2019年,丹江校区全面开工,一座座教学楼、公寓楼拔地而起,“一校三区”的办学格局已然形成。《诗经》有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礼记》有云“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商洛学院是常为新的。
毕业临别之际,母校对你们,犹如母亲对即将远行的游子一般,既情之依依、满怀不舍,又期待你们展翅翱翔、搏击长空!在这样一个重要时刻,我谈三点希望,以此表达母校对你们深深的祝福和殷切的盼望!
——厚植家国情怀,坚守使命初心。在这次抗击新冠疫情的伟大斗争中,14亿中华儿女守望相助、同舟共济,谱写了一曲曲感天动地的大爱之歌,涌现出无数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在支援湖北的医护人员中,有12000人都是90后、00后,他们和你们的年龄相仿,还是父母眼中的孩子,但走上战场就成为了无所畏惧的战士,成为了共和国的脊梁。究竟是什么力量促使这些勇敢的战士白衣执甲,逆向而行?归根结底,是源于他们血脉中时刻涌动的家国情怀,源于他们对祖国、对人民深切的爱!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中国人自古以来就具有深厚的家国情怀。习近平总书记讲,国家的前途,民族的命运,人民的幸福,是当代中国青年必须和必将承担的重任。这,就是青年的使命和初心!心有所信,方能行远。请大家记住:无论你将来身在何处、都要坚守远大理想、坚守报国之志!无论你从事什么职业,都要自觉抵制假丑恶、传递真善美、弘扬正能量,做一个有益于国家、有益于社会、有益于人民的人!无论你处于逆境还是顺境,都要坚守青年的责任,勇做新时代的奋进者、奉献者,让青春在党和人民最需要的地方绽放!
——高扬奋斗精神,淬炼成长力量。中华民族从来就是崇尚奋斗的民族,正是自强不息、接续奋斗的光荣传统创造了绵延五千年的璀璨文明。李大钊曾讲“青年之文明,奋斗之文明也,与境遇奋斗,与时代奋斗,与经验奋斗。故青年者,人生之王,人生之春,人生之华也。”同学们,“人为一大事而来,做一大事去”,要实现理想抱负,就一定要坚守奋斗的精神和坚定的决心。
曾文正公曾讲,“凡人做一事,便须全副精神注在此一事,首尾不懈,不可见异思迁,做这样,想那样,坐这山,望那山。人而无恒,终身一无所成”,“物来顺应,过往不恋,当下不杂,未来不迎”。请同学们牢记:专心致志,锲而不舍,才能成功。希望你们在今后的人生路上,不为物欲所惑,不为名利所累,奋发图强,持之以恒。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希望你们不驰于空想,不骛于虚声,用汗水浇灌收获,以实干笃定前行!
——理性审慎生活,涵养人生价值。人生如逆旅,道阻且长。走进社会的大课堂,你们会发现,生活的复杂性,观念的多元性、价值的多样性远远超出你们的预期。你们也许会面临物质的诱惑、利益的裹挟甚至价值的迷失。如何面对这一切,是摆在你们面前的一个重大问题。
1932年和1960年,胡适先生先后为即将走出校门的北大学子和台南成功大学的学子提出三种防身的药方:一是“问题丹”,就是你“总得时时寻一两个值得研究的问题”,以此保持追求学问的热心。二是“兴趣散”,就是你“总得多发展一点非职业的兴趣”,以此保持对生活的热爱。三是“信心汤”,就是“你得有一点信心”,促使你不断战胜艰难险阻,走向成功。胡适先生给出的“三味药方”如人生锦囊,历久弥新,至今仍对即将走出校门的青年学子大有裨益。希望同学们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理性审慎地生活,始终保持对世界的好奇,对知识的探索,对未来的自信,乐观从容、用心生活,活出精彩!
同学们:一个人有三个母亲,第一个是生身母亲,第二是伟大而可爱的祖国,第三个就是自己的母校。智者有言:“世间很少有事物能比大学更美。当防线崩瘫,价值崩溃,水坝倒塌,洪水为害,前途变得灰暗,古迹沦为泥淖时,只要有大学屹立在那里,它就屹立闪光;只要它存在,人那颗被引导去从事美满探索的自由心灵仍会给人类带来智慧”。母校情,是人世间最深厚最特殊的一种感情,是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宝贵记忆,也是最为充盈的精神源泉。母校永远是你们的坚强后盾,是你们的精神家园。希望你们时刻铭记母校“自强不息止于至善”的大学精神,把商洛学院的故事传播到天南海北,万水千山!希望你们常思母校、常念恩师,坚守初心,顽强拼搏,与新时代共奋进!
最后,祝愿同学们不负韶华,前程似锦!
同学们,再会!
(作者系商洛学院党委书记)
洁癖
◎张晓林
米芾素有洁癖。在世俗人的眼里,这是一种怪病。因为这种病,米芾得罪过许多人。
杨皓是黄庭坚的朋友,与米芾也多有交往。他们常在一起饮酒,吟诗填词,切磋书艺。有一天,他们来樊楼小酌。杨皓是个很洒脱的人,席间,他叫来了三个歌妓,一边喝酒,一边听歌。
喝着喝着,杨皓就喝得高兴了。他离开座位,走到一个歌妓跟前,一弯腰,撩起歌妓的长裙,把她的绣花鞋给脱了下来。他把绣鞋搁在鼻子前深深地吸一下,放进酒杯,对大家说:“这叫鞋杯,今天咱们喝个花酒。”
他的话还没说完,米芾的脸就黑透了。他抬起脚,“哗啦——!”把酒桌踢翻在地。
杨皓也勃然变色。
从此,米杨二人再没有来往过。
除了书法、绘画,砚台、奇石,米芾还喜欢饮茶。他常对朋友说:“品茶试砚,是第一韵事。”
米芾饮茶,喜欢“淡者”,也叫“茶佛一味”。
更多的时候,米芾喜欢一个人独饮。缓烹慢煎,细品悠啜。窗外或是芭蕉细雨,或是搅天大雪,都仿佛离自己很遥远了。这个中滋味,不可言传。
有时候,也携一二好友共饮。品茶,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人再多,趣味全无了。
能和米芾一起饮茶的,多是些骚人墨客。
但也有看走眼的事情发生。
米芾新得了几饼蔡襄的小龙团,恰逢这一夜月白风清,米芾来了清致,便携茶拜访初结识的朋友赵三言。
赵三言是赵宋宗室,吹得一口好横笛,婉转悠扬,没有一丝尘俗之音。
米芾结识他,是听了他的横笛后。
坐定,赵三言让书童去烹茶,二人说了一些闲话。茶上来,香气淡淡地充溢了整个屋子。赵三言很激动,连呼:“好茶!”
米芾有点不高兴了,他觉得这喊声太刺耳!
茶稍凉,赵三言连喝三盏,嘴里啧啧有声。
米芾坐不住了,他“呼”地站起来,说:“没想到你这个人这么俗!”
米芾把这个新结识的朋友又给得罪了。找上门来得罪人,这就是米芾。
在雍丘做县令时,米芾给自己的书房取名宝晋斋,多藏二王墨迹。斋前植了几棵梧桐,数株海棠,四周摆放了一些奇石。
宝晋斋很幽雅,不是同道中人,很难入内一观。
辽国有一爱好书法的使臣来到东京,久闻米芾名声,让挑夫挑着一百斤沉香作贺礼,前来拜访他。
米芾不见。
他让书童告诉辽国使臣说:“老爷去郊游了。”
第二天,辽国使臣早早地又来了。
书童又说:“老爷出外探梅花去了。”
辽国使臣愈加倾慕,愈加想见一见米芾,在米芾门前一连徘徊数日不肯离去。
米芾深受感动,就对童子说:“让他隔着窗户看一眼宝晋斋吧。”辽国使臣隔窗而望,满目肃然,望斋再拜而去。
米芾好作快口语,他曾书《珊蝴帖》一幅,挥毫毕,掷笔于地,说:“此等墨迹,一纸足矣,再多恐怕鬼神都不愿意了!”又为宋徽宗作《周官篇》条屏,完亦掷笔于地,大言道:“一洗二王恶札,照耀皇宋万古。”
这就让人想不透了,既给自己的书斋起名宝晋斋,怎么又说二王的墨迹是恶札呢?
杨皓上次受了米芾的羞辱,一直窝在心里了。
这一年,米芾犯了事。
有人得了一幅戴松的《五牛图》,弄不准真伪,就拿来叫米芾鉴别。画幅打开,米芾眼睛都直了,他对来人说:“画,先搁在这儿,你明天来取,我得细细地揣摸一下。”
那人犹豫了一阵子,还是放下了《五牛图》。
第二天,那人来取画,米芾说:“画是假的。”
来人接过米芾递过来的《五牛图》,狐疑地走了。
不久,那人就把米芾告到了御史台,说米芾骗走了他的名画。
主抓这个案子的御史,就是杨皓。
杨皓是办案的行家,他找来一个鉴画的老油子,老油子一看,说:“这画墨色不会超过半月。”
米芾没话说了,他还给那人的《五牛图》是他临摹的,他把真迹给昧下了。
杨皓把米芾关进了大牢。在狱中,米芾也没能丢掉他的怪毛病。
狱卒来给他送饭,米芾告诉他:“再送饭请把饭碗举过头顶。”
狱卒觉得这个犯人很有意思。
狱卒也是个人来疯,下次送饭,他把饭碗举得高高的,嘴里唱着戏文,旋风般地来去——他当成一种乐趣了。
有一天,偶与人谈及此事,那个人知道米芾的底细,笑笑,说:“没有别的,这个人爱干净,他怕你嘴里的浊气呼到饭上去。”
狱卒听了,半天没有言语,只有牙齿在嘴巴里格嘣格嘣响。
晚上送饭,狱卒见米芾还在梦乡,就拾起两三根稻草,窝了窝,去旁边的溺器中蘸了一下,捞出,狠狠地在饭碗里搅拌起来。
米芾睡醒了,觉得肚子饿得厉害。他看见了狱门口的饭碗,走过去,端起了饭碗。
作者简介:张晓林,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作协理事。 曾获全国第八届书学讨论会优秀论文二等奖,青海省第二届文艺评论(书法)奖,青海省第三届书法理论奖,河南省第二届杜甫文学奖,全国第七届“金麻雀”奖等。先后在先后在《鸭绿江》《西部》《湖南文学》《作品》等发表小说。有作品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长江文艺˙好小说》《台港文学选刊》《作家文摘》等选载。
三轮车夫
◎韦如辉
从酒店里出来,大街上黑灯瞎火的。
停电了。
借着微弱的星光,我冲一辆人力三轮车招了招手。等一会儿,没有反应。我便高喊了一声:“三轮车!”
那辆反应迟钝的三轮车,才慢慢腾腾地向我靠近。
我扶着三轮车靠背上了车,肥胖的身体实实在在地陷进车厢里:“三里杨。”
三里杨是小城的郊区,当然也是我住的地方。这个时候,我急着回家向老婆销假呢。
我又说:“快点快点,我还有急事要办!”
三轮车吃力地向我指点的方向艰难爬行。
今晚喝得有点多了,我本想在三轮车上迷糊一会儿。可一股寒风,搅得我直打牙骨。
既然迷糊不上,我只得欣赏黑暗中的夜景。眼前的一切,此时很模糊,连高矮不一的楼层都是朦胧的。
这会儿,我才注意到在我前面用尽力气驮我前行的,竟是一个女的。细细的腰肢,随着脚踏板的上下起落蛇一样地扭动。黑黑的长发随风飘逸,丝带一样的柔软。
确认我的判断之后,我心头顿时涌上一股酸酸的东西。唉,正如一位名人所言,生活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我说:“大姐,挣点钱不容易吧?”我之所以喊她大姐,是因为我还是有一点儿同情心的,尽管我不知道我俩谁大谁小。
无语。
我想,我的问话也许很唐突,或者刺伤了她的自尊心。
我又说:“待到了地点,我付你十块钱。”平时只要五块,付十块钱是我自愿的。
又无语。
我有点儿无趣,又觉得自己的自作多情是无聊的。或者她本来就是一个哑巴。但是哑巴也应该是有所知觉的,对我的问话她怎么就无动于衷呢?
对于她的无礼,一股无名之火在我胸中慢慢燃烧。我又想,我只付你五块,一个子儿都不多付。
她抽了几下鼻子。
我意识到她是感冒了。这么凉的夜,不感冒才怪呢。但一会儿,我又否定了我的认知。
因为她是在一抽一泣。尽管她一抽一泣的声音很小,但是在寂静的夜里,还是十分清晰的。
我的无名之火,随之湮灭。可以断定,她是一个生活困难的女人。不然谁会黑更半夜,拚命挣这点儿辛苦钱呢?
我决定还是给她十块钱。
三轮车还在艰难爬行。
我说:“到了。”虽然这里离我家还有两个拐弯,但是我还是不想让她送了。
嘎吱一声,三轮车停了下来。
我掏了十块钱,说:“不用找了。”
可她骑上三轮车,头也不扭地走了。
我高喊:“喂,不想要钱了?”
“快回吧,老同学。”她突然回了一句,逃也似地消失在黑夜里。
我心里咯噔一下,是她?是她!
我的心被那段初恋践踏得万分疼痛。
作者简介:韦如辉,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毫州市作协副主席。先后在《小说选刊》《小说月报》等全国有影响的刊物上发表各类作品1000余篇。作品入选数十种选本,部分作品被翻译成德文并入选德国大学教材,改编为微型电影。出版小小说集五部。
孤独的鹰
◎陈敏
一
中午放学,阳光依旧灿烂。
威尔拎着饭盒,第一个冲出教室,跑进饭堂。他要先给自己打一碗免费汤,再买两个一元一个的馒头,坐在饭堂拐角的座位上。他必须在十分钟内解决战斗。不然,过一会儿,同学们三三两两都来了。他们又说又笑,坐在一起津津有味吃着炸鸡腿、红烧排骨,最差的也是一份盖饭。那情景他多少不愿看到。
威尔连吃一份盖饭的次数都不多。无父的孤儿,靠着母亲起早摸黑当清洁工度日,如果不是学校免费提供菜汤,他只有啃白馒头的份了。偶尔也有同学向他打招呼,喊他过去一起吃,他微笑谢绝,说:吃得快,已经吃饱了。
吃饱了的威尔总喜欢望着天空发呆,因为天上总是飞着一只孤独的鹰。
二
寂寞依旧。
一天,威尔想到了《金频带》中的台词:“寂寞是米沙的空气。”寂寞又属于自己的什么呢?他有些迷茫。
云由北转南。紧接着,便刮起了大风。一连两周,阴雨不断。天空塞满了墨黑的云,没有了那颗灿烂的太阳,也没有了那只翱翔的鹰。
威尔显得很颓废。他想拨开乌云,找到久违的太阳,找到那只久违的鹰。
当夜,晚课回来的路上,威尔突然发现,墙角边、草丛间,池塘里蛙声一片。抬头望天,已是满天繁星,银河依稀可辨,星星们调皮地眨着眼睛,威尔心里一震,明天一准是个大晴天。
三
太阳穿梭在山峦间,一眨眼便跃上长空。威尔心情很好,他换了件红色的运动装,那是太阳的颜色。
威尔抬头望天。天空空的。鹰在哪儿呢?每天早饭或午饭前后,威尔总能看见那只翱翔的鹰,可今天,直到下午了,仍不见鹰的影子。
鹰呢?威尔眉宇间动了动。
忽然,那只鹰欢快地飞过来了。这一次,不是一只,是两只。两只鹰呀!
威尔瞪着惊讶的眼,望着天空中的两只鹰。
奇怪,鹰从不结伴飞行,这两只鹰却成了例外。它们相互追逐,时而俯冲向下,时而飞向高空。从飞行的姿态可以看出,这两只鹰不是偶然间的相遇,它们之间有一种缠绵悱恻的感情。
寂寞属于我的什么呢?威尔又问自己。
四
威尔也想寻找蓝天中两只鹰的感觉。
市里召开一年一度的春季运动会了。威尔以优秀运动员身份,代表学校参加比赛。几位男女同学穿过走廊,看见了威尔,羡慕地向他伸出右手,做成一个“V”字形状。
威尔的目光瞬间停留在她身上。威尔看见她款款的步,一步一步踏在地上。 一头乌黑亮丽的披肩发也跟着上下颤动,自然、协调、优美。
天空中,两只鹰依然追逐着、盘旋着。
威尔以前一直没胆量看她,这次,他来了勇气,将目光重重落在她身上。从此,威尔的脑海里常常出现她的身影。
五
晨雾未散尽,校门刚刚打开。
远远的,她向教学楼走来。远远的,威尔向教学楼走来,像一条直线的两点,均匀地向中点移动——楼梯在中间。越近,就越无法变换脚步。终于,在楼梯上,他们相遇了。
“穿这么厚,不热吗?”她先开了口。
“不,不热。”威尔答。听她这么一问,威尔倒觉得有点热了,两个脸颊红彤彤的。
“我叫梅儿。”她说。
“我知道。”他答。
“你知道同学都叫你什么外号吗?”梅儿问。
“不知道!”
“大家都叫你二快,吃得快,跑得快!你为什么跑得那么快?”梅儿笑着问。
“吃得快就跑得快呗!”他幽默了一下。
梅儿咯咯笑着,跑开了。
望着梅儿的背影,威尔在心里嘀咕了句:“You —— are ——my——little—— angel。”
六
第三次模拟考试过后,梅儿也住进了学校。威尔住在三楼,梅儿住在四楼。中间隔着一道结实的栅栏。
接下来的日子是美好的。
威尔的母亲为他筹来了一笔生活费。他有了一天一顿盖辣米饭的保障。他大大方方,准时打饭,不必躲闪,吃饱喝足后像富家孩子那样咂着嘴巴微笑离开。
天总是那么蓝,两只鹰总在天际间盘旋。
梅儿凝望天空,会意地问:“威尔,你想成为一只鹰吗?”
“是的,飞在前面的那只鹰。”威尔刚毅地答道。
“那么,我就是跟在后面的那只鹰了。”梅儿哈哈哈,爽朗地笑。
静静的夜,梅儿把她的声音装进手机,传给威尔;威尔听了, 也把他的声音装在手机,传给梅儿。威尔在表情包的左边给梅儿画了一只鹰,梅儿在表情包的右边给威尔画了一只鹰。
七
绵延不断的雨下了半个月才缓缓停下。
天晴了,但天空上两只盘旋的鹰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了一只,同样也找不到梅儿的身影了。转眼到了假期。威尔迟迟等来了梅儿的消息。
梅儿远去东瀛求学。她说她不喜欢离别场面,索性不辞而别,连声招呼都没打。
威尔的心里整整下了一个假期的连阴雨。他怎么没想到梅儿是银行行长的千金,而自己呢?母亲整日为他一日三餐的筹措举步维艰。
威尔换回他那身灰色的运动服,把自己埋进书堆里。
八
“所有的鸟儿总是成群结队地飞行,而鹰总是孤来独往,虽然形单影只,但内心却从不孤单,因为它有一双傲视一切的鹰眼。我就希望你成为一只鹰。”
威尔收到梅儿发给她的寄语。
又一次仰望天空。他看见了鹰。那是一只透明的大雄鹰的轮廓。雄鹰以一种浪漫的威严,拍打着翅膀,遨游于天际间。
此时的蓝天已不再寂寞。
一年后,威尔金榜题名。像一只雄鹰,威尔凌空而起,飞向了中国最高学府。
(作者系商洛学院教师)
一只橘猫的回忆
◎赵轩乐
阿德被抓走的那天,是一个秋日的午后,我正慵懒地躺在图书馆门前的石阶上晒着太阳,远远就瞅见保卫处的胖保安领着几个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我很清楚,他们来抓阿德,阿德当时在墙角背阴处呆呆地立着,眼神灰蒙蒙地望着他们,绿色的捕网很轻易地落下,阿德始终没有挣扎。
第一次遇见阿德,是两年前一个冬季的早晨,一号教学楼后面的广场,我乖巧地依偎在主人的身边,眯着眼睛,听着主人朗朗的读书声。突然,一个湿漉漉的东西蹭到我的脸庞,我还没反应过来,主人的读书声戛然而止。我睁开眼睛,一个粉红的舌头冒着热气挂在我的眼前,我哇呜着跳了起来,这时传来一阵女生轻快的笑声。
“你的猫叫什么名字?”
“豆豆。”
“真好听。我的小狗叫阿德。”
“阿德很喜欢吐舌头吗?大冬天也吐着舌头,蛮好玩的。”
我皱着眉头,用爪子扒拉脸上被阿德舔过的毛发,湿漉漉的,被冷风吹得结成了块,很难受,我愤怒地望着它,咧开嘴,露出一口尖尖的牙齿,发出哇呜的吼声,阿德却是一脸无辜的样子,吐出冒着热气的小舌头,呆呆看着我。
后来,我知道阿德住在12号公寓楼,有一个宠它的女主人,当时我并不羡慕,我觉得我的主人更宠我。记得一个黄昏,我和阿德在校外中通快递旁的小巷遇见了,两个女主人在一旁客气地交谈。阿德温顺的趴在地上,我蛮横地骑在它软软的背上,闭着眼睛打盹。
“阿德好乖呀!豆豆欺负它,它也不凶。”
“才不是呢?有时忙顾不上,它就去叼别人晾的鞋子,净给我惹麻烦。”
“可能是它想引起你的注意吧。”
两个女生开心地笑了起来,阿德突然起身,朝街角的垃圾桶走去,我踩在它背上来不及反应,摔倒在地,痛得哇呜大叫,我追了过去。绿色的垃圾桶旁有一堆杂物,旁边放着一个红色的小笼子,笼子里有两只瑟瑟发抖的仓鼠,仓鼠挤在一起,缩成小小一团,发出微弱的吱吱声。阿德怔怔看着笼子,眼珠上蒙着一层水汽。两个主人也走了过来,她们也看见了笼子里的仓鼠。
“仓鼠不养了,直接扔这儿?”
“应该是毕业生,毕业了,没法带走吧。”
“送人呀,扔掉干嘛,不想养为什么买,真是的。”
“时间过得好快,明年就毕业了。”
“嗯。”
对话很突兀的打住了,离开的时候,我们俩都回过头望了一眼,两个主人也回望了一眼。阿德无精打采地垂着头,软绵绵地走着,它应该在想着什么?两位主人也若有所思,她们细细的高跟鞋踩在地面上,敲出咚咚的声响,地面绽开丝丝裂缝,裂缝越来越大,直直地裂进我的心里。天渐渐暗来下来,回去的路上,主人紧紧地抱起我,她怅怅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日子一天天过,我年纪也越来越大,我给每个试图接近我的人,都报以温顺的姿态,我每天都吃得饱饱的。我成了终日躺在图书馆石阶上,一只可爱的大橘猫。阿德看不起我,记得有一天黄昏,它突然冲我吼道:
“你忘了主人。”
我摇了摇脑袋,同情地看着它,没有应声。阿德立了一会儿,就垂着头走开了,它走时自顾自地轻说:
“主人会回来的。”
真是一只傻狗,心里这样想着阿德,却深深为自己感到难过,主人们离开一年多,我和阿德都是被抛弃的东西。
阿德被处理,我一点都不惊讶,我曾不止一次劝它,主人不会回来,它却不相信,它频繁地进出12号公寓,去叼走人类晾晒的鞋子。它好傻,主人在时,确实会当着鞋子主人的面,捏着它的小耳朵,一边陪着不是,一边宠溺地责怪它,但主人早已毕业,它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闹剧,激怒人类,绝不会有好下场。
阿德消失了,用不了多久,人就会忘记它,人的寿命太长了,长的不可思议,阿德临死之前可能都闹不清楚,它的一生和主人的一生有多大差异,主人是阿德的一切,阿德只是主人逝去光阴中的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太微小了。人的念头可太多了,阿德,你说对吗?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油 水
◎ 袁明浩
老陈家里最近发生了两件大事,老陈退休和他的儿子陈强升任科长。赋闲在家的老陈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就在家里养点花花草草来打发时间;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一些事情:家中突然热闹了起来,经常有陌生人来访,而且无一例外,都是来找陈强的,他当然知道其中的缘由。老陈不免为儿子感到担忧,虽然他清楚儿子的品行,但儿子毕竟年轻,难免会犯错,所以老陈决定提醒一下儿子。
一天下午,陈强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到家,一进门就被老陈叫进了书房,老陈为了不伤及儿子的面子,并没有说太多话,只是让儿子不要再和一些人在工作之余私下接触,这样影响不好。可是陈强觉得父亲有点小题大做了,自己虽然和一些人有私下接触,但是并没有做违规违纪的事儿,因此陈强并没有把父亲的话放在心上,一切照旧。
又过了几天, 老陈发现家中陌生人来访的现象依然存在,没有丝毫减少的迹象。老陈知道,儿子并没有把自己的提醒放在心上,这可急坏了老陈,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引起儿子对这件事的重视。
一天早晨,老陈的老伴由于身体不舒服,买菜的任务就落到了老陈的头上。老陈提着菜篮在菜市场穿梭着,买着老伴要求要买的菜,但是心里一直想的还是儿子的事情,因为他还没有想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老陈急匆匆的脚步并没有因为菜市场的喧闹而放慢,可是当他路过猪肉摊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老陈在猪肉摊买了一块猪肉,这虽然不在老伴给的购物清单之内,但却是他所需要的。回家的路上,计划已经在老陈的心中形成了,他觉得这次应该能引起儿子的重视。
晚饭过后,老陈在客厅看电视,实则是为了等待在浴室洗澡的儿子。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陈强从浴室中走了出来,还不等陈强回到卧室,老陈就叫住了他:“陈强,去把厨房里的那块猪肉拿出来”。陈强虽然不理解父亲的行为,但还是照做了,当陈强把猪肉从厨房里拿出来后,老陈又让他放了回去。陈强对父亲这一系列怪异的行为很是不解,正当他准备发问的时候,老陈先开了口:“你手里还有东西吗?”陈强一头雾水的回答到:“我刚把猪肉放回去,现在手里哪还有什么东西”。老陈又说道:“你确定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正当陈强把手举起来要给父亲看的时候,他先看见了自己那油光发亮的手掌。这一刻,陈强怔住了,他恍然大悟,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也意识到了父亲先前的提醒并不是小题大做,而是自己的一味良药。
清晨的阳光依旧明媚,傍晚的夕阳依旧绚烂,家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老陈心里清楚,那天晚上,儿子上了人生中重要的一课,也明白了一个受益一生的道理。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上天的孩子
◎房梦凡
“谁让你来这里的,像你这样的坏蛋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村里的大人说就是因为你和你妈,长生叔叔才会死的,是你们克死长生叔叔的,赶紧走吧,这里不欢迎你们!”
“不是我,不是我害死长生叔叔的,不是我,不是我……你们才是大坏蛋!”
这样的梦他已经做了无数次了,时隔多年他还是忘不了当年那些另类的眼光,当然,这也不是他第一次从梦中惊醒。
他熟练地将自己头上的汗水抹掉,梦里,那些孩子围在一起推搡他的场景是那么真实。他睁开眼睛看着楼顶,黑暗中刚刚粉刷过的白墙在夜里十分明显。透过窗帘照进来的月光竟是那么明亮,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个人。
过了十来分钟,房间里有了簌簌的声音,他起来了。他从旁边拿起一件老式西服,拍了拍衣服肩上的灰便披上了它。
他走到了书桌旁,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他的书和眼镜。旁边白色陶瓷杯的盖子却被孤零零地放在一旁,杯子内的茶锈已经布满厚厚一层。他顺手拿起了放在右手边眼镜,月光正好照在桌子上,桌子上的那块玻璃还闪着点点光芒。他低下头在桌子上找寻着什么,来来回回,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的头变得更低了。 他终于停下了,一动也不动。过了十多秒,只听“咔嚓”一声,他的桌子变得更加明亮了。原来是他打开了台灯。他的台灯样式很旧,绳子是控制它的开关。他又低下了头,一分钟之后他从压在桌面的那块玻璃底下拿出了一张照片,一张已经泛黄的却又完好无损的老式照片。他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拿到灯下,他的手拂过照片上的那个少年,接着他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白色的烟雾在灯光下飘呀飘,他的思绪也回到了那个他永远也忘不掉的地方。
那是三十年前,他才刚满十岁,那一年因为受不了父亲对母亲的毒打他趁着父亲不在家带着母亲从大山中跑了出来,那时只顾着逃离自己的父亲,根本没想到在两天后的一个山洞中他和遍体鳞伤的母亲差点被饿死。也正是那一天,他遇到了那个人。
一股冰凉的液体从他的口腔流进他的嗓子,进入他的身体,他发白的嘴唇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摄入更多的水,但是他根本没有力气。他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说,那个女人怎么样,他突然睁开了眼,用自己沙哑的嗓子叫出了“娘”。但是,他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眼却不是他娘,而是一个皮肤黝黑,眼睛又黑又亮的男人,他从来没有看到那么明亮的眼睛,一时间他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个男人就是那些孩子嘴里的长生叔,他是村里的大夫,也是这个男人救活了他和他娘。后来,也是这个男人收留了他们母子。作为村里唯一的知识分子,长生将他送进了村里的学校,并告诉他只有珍惜学习机会,才会永远摆脱他的父亲,而他的母亲则因为长年劳累患了肺病,长年咳嗽。为了治好他母亲的病,长生花费了很大的心思,本以为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但是这却是他和他娘悲剧的开始。
长生在一次采药的过程中不小心从坡上滚了下来,没了消息。后来,村里人在一个陡坡下面找到了他,而正巧在长生的筐子里发现了给他母亲治肺病的草药,从此之后,村里就有了关于他和他母亲的流言,说他们母子克死了长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村里的孩子也不和他来往,甚至会出口骂他、打他。那时候他还很小,每次总是跑回家爬到母亲的怀里哭。而母亲告诉他最多的话就是:“你是上天的孩子,要经得起磨难。”那时候的他似懂非懂,当然也没有底气和其他伙伴争论。去县城上学的那天他和他娘走的时候只带了这张照片,这张照片是他当年第一次入学时他们一起拍的。他还清楚的记得拍照那天长生叔特意穿了一身新衣服,还将自己的牙刷了好多遍,而这张照片也是他们三个人唯一的一张合影。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能偷偷地将照片拿出来,仔细瞧着照片上的男人,他发誓一定要成为长生叔一样的男人,而他也确确实实做到了,只可惜倔强的他从来没有叫过长生一声爹。
初中毕业他考上了师专,他打算回长生叔家乡教书的那天下起了大雨,他和母亲挤在破旧的房间里沉默了好久。他拿出这张照片和母亲抱头痛哭,那天晚上的雨特别大,他多么希望这雨能够带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不幸,也是那一天,长生村里的学校塌了。
第二天, 背着母亲收拾好的干粮和衣物,穿上笨重的胶鞋便出发了。下过大雨的路更加难走,稍不注意便会滑倒,他浑身沾满了泥。三年的时间还是太短,不足以使他忘记曾经那里发生的一切。他来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村长盯着眼前的他,放下叼在嘴里的长烟,慢慢地起身,咳了两声什么也没说。那天晚上他住到了他最熟悉的地方,他一夜没睡,也是从那天起,他一待就是几十年。
地上多了几个烟头,还有一个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天开始微微亮了,从他的窗户看过去,教学楼的模样已经十分清晰了。这是他当校长的第一年,他翻新的教学楼已经盖成了。他放下手里的烟,将照片放回原来的位置,房间里传来了几声咳嗽,上天的孩子长大了。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
◎杨建东
李小毛的耳朵忽然就聋了。
李小毛的父亲带着李小毛站在校长办公室,李小毛躲在他爸背后,很无辜的样子。李小毛的爸爸声音很大的和校长理论,说不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我儿子道歉,这事就没完。校长说我们问问李小毛的意见。李小毛刚想插嘴,他爸眼睛一瞪,说我儿子耳朵聋了,你说啥他都听不见。李小毛就畏畏缩缩把要说的话强行收回去了。
李小毛在学校属于那种聪明而顽皮的学生。当初从外地转来的时候,他爸带着他找到学校领导,说自己做生意忙,这个儿子顾不上管,学习有些跟不上,让领导帮忙找一个好一点的班级和厉害一点的班主任,好好管教一下这个混小子。
校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张老师。张老师对学生宽严有度,生活上关怀和学习上严厉,学生对他既尊敬又害怕。李小毛的爸爸说,那就让小毛跟着张老师吧。
李小毛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张老师第一眼看见就有些喜欢。教书二十多年,学生朝他面前一站,他就知道这个学生是个啥样子。这个李小毛一看就是聪明但不好好学习,在家娇惯了,只要耐心调教,一定会变成一个优秀的学生。张老师带着李小毛进班的时候,很有信心。
张老师指着一个空座位让李小毛坐。同学们看见李小毛坐在那个座位的时候,都有些惊奇和不解,小声议论起来。张老师用目光制止了他们。
没想到,李小毛进班没待几天,就出事了。
上课的时候,李小毛不是呼呼大睡,就是做小动作,东张西望做鬼脸,惹得其他同学哈哈大笑。张老师耐心劝导了几次,效果都不是很好。有一次自习,李小毛又趴在座位上睡觉。张老师进来喊他,他迷迷糊糊说“老子睡觉关你啥事”。张老师一下脸涨得通红,强忍住眼中即将流出的泪水,手掌扬得很高,却颤抖地落下来,轻轻落在了李小毛的脸上。
“老师你打人,走着瞧。”说着,李小毛就冲出了教室。
第二天,李小毛的爸爸带着李小毛来找校长,李小毛的耳朵就聋了。“老师打学生是不对的,李小毛让张老师打得耳朵都聋了,先不谈医疗费和精神损失,我要求张老师必须在全校师生大会上向我儿子检讨,不然就没完。”
校长无奈地看了看张老师,张老师也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你的条件我答应。
全校师生都静静地站在操场上,等张老师向李小毛道歉。大家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李小毛和他的爸爸也来到会场,趾高气扬的样子。
张老师走上前,真诚地开始道歉。作为教师打学生是不对的,在这里我向李小毛道歉。李小毛来到我们学校,说心里话,这么机灵聪明的学生,我打心眼里喜欢,但他还是有一些顽皮。李小毛现在的座位,以前坐的是我女儿。我来这所学校教书,女儿就带在身边,我的妻子很早就离开了我们。我怕大家知道她在我的班级而特殊对待她,就没让她当大家的面喊过我爸爸。几个月前,她得白血病去了。这个座位我一直没安排其他学生坐,想一直给她留着,也许有一天她就回来了……
请原谅我的私心。李小毛来的那一天,我看着他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就感觉我的女儿回来了,所以安排他坐在那个座位。坐在这个座位上的学生,我有什么理由放任不管呢?
大家听到这里,都把头低下去,很多学生开始轻轻抽泣……
忽然,大家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是李小毛他爸,一巴掌打在李小毛的脸上。“李小毛,你不好好学习,不听老师的话,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李小毛忽然就大哭起来,跑上前一把抱住张老师。张老师摸着李小毛的头,脸上挂满泪珠……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奶奶和她的杯子
◎秦建荣
奶奶不喝茶,只喝白开水,但奶奶的杯子很特殊,细瓷的,和小瓷缸一样粗,只是略高些,上面布满了蓝色的花纹。
我曾经劝奶奶,这杯子太笨重了,不如换个洋瓷缸,既轻便又有攀儿。可奶奶不听,她端着细瓷杯子对我说:这是我娘家陪的物件儿,看着亲热,喝水也滋润。
奶奶还告诉我,这东西陪她嫁过来的时候是一套,一把茶壶,六个茶杯,后来打的打丢的丢,只剩下这一个了。
我不知道这杯子有什么好,但奶奶把它看得很贵重,不许任何人碰。有一回,趁奶奶不在她的房间,我把那杯子拿起来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看,还没认出那上面的字,奶奶就回来了,她一把从我手里夺过杯子,变脸失色地说:给你说不要动不要动,咋就不听话了!再动小心打你的屁股。
除了我们知道这个杯子,村里的兴运叔也见过这个杯子。有一回,兴运叔到我家串门子,看见奶奶用这个细瓷杯子喝水,他的目光就粘在上边了。兴运叔是村里的能人,常常倒卖一些古玩儿。自从见到这个杯子,他就隔三差五的到我家来,来的次数多了,就发生了一件怪事。
那是一个上午,奶奶端着她的杯子喝水,刚端上忽然像被蝎子蜇了一样惊叫起来。我立即跑进奶奶的房间问她怎么啦,奶奶说糟了,她的杯子被人换了。我凑到跟前看了看那杯子,没看出和她用的杯子有啥不同。奶奶却说:我的杯子沉些,摸起来是细腻的;这杯子轻,又光又滑,分明是假的。她问我今天谁到家里来过,我说兴运叔借盐时来过。奶奶便立即向兴运叔家走去。
奶奶是拿着那个假杯子去的,到了兴运叔家里,正好看见兴运叔在把玩那个杯子。奶奶也装作去串门子,没有说丢杯子的事,只是和他一同看着古玩。一顿饭的功夫后奶奶回来了,眉开眼笑地说:谁用啥办法对付我,我就用啥办法对付他。我把奶奶换回来的杯子看了又看,还是没看出有啥区别。
此后,奶奶把她的杯子看得更紧了,出门的时候都端着,不喝水也端着。如果要外出干活,就交代我一定要看好她的杯子,不要让外人到她的房间去。
但奶奶的杯子还是丢了,丢得有些蹊跷。丢了杯子的奶奶只得端着我给她的小洋瓷缸,喝着唉声叹气无滋无味的水。
后来就是灾荒年了,那是一场百年不遇的大灾荒,从过了年一直到夏至没有下一点雨,麦子全部干死了,一点就着火,颗粒无收,村里好多人都去讨饭了。但是我们家却没有挨饿,没有挨饿是多亏了奶奶和她的那个杯子。她在粮食快要吃完的一个晚上,一个人悄悄地跪在观音像前——奶奶房间里有一个神龛,她是偷偷地敬着观音的——虔诚地烧了三炷香,嘴里念念有词,然后从香炉的沙灰里刨出丢了多年的细瓷茶杯——直到这时我才知道茶杯是奶奶自己藏起来的——第二天一早,她搭便车去了西安,又用茶杯卖来的钱买了两袋粮食,一袋麦子,一袋苞谷。有了这两袋粮食,再搭些树皮稻糠,我们一家人就能勉强度过饥荒了。
谁都知道这时的粮食有多重要。
谁都知道这时候没有粮食意味着什么。
可是一天晚上,我奶奶竟然铲了一升麦子一升苞谷要去送人,而且送的不是别人,竟是偷过细瓷茶杯的兴运叔。我对奶奶说:我们的粮食本来就不够吃,怎么还送人?再说了,就是送也不能送给他,因为他是贼,偷过你的茶杯。奶奶说:谁还能没个过错?谁见了宝物还能不犯迷糊?这会儿他两口都快饿死了,咱不能见死不救啊!我们家历来都是奶奶说了算,谁还能拦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把粮食背出去了。
那一年,奶奶烧了很多香,每天晚上都跪在观音像前双手合十念念有词,每一天都把自己碗里的饭倒给邻居的孩子。
奶奶是在二十年后去世的,享年91岁,是我们月亮湾寿数最高的老人之一。她的丧事是兴运叔当总管去运筹的。村里的老人说,奶奶的丧事就和她的婚礼一样隆重。入殓也是兴运叔亲自办的,在一切装殓完毕之后,也就是盖棺盖的时候,我看见兴运叔从怀里掏出一个瓷杯,和奶奶生前用的一模一样的瓷杯,轻轻地放在了奶奶的手边。
作者简介:秦建荣,陕西丹凤县人,当过农民、教师和行政干部,先后在在《星星》、《诗刊》、《羊城晚报》、《佛山文艺》、《小小说月刊》、《微型小说选刊》、《传奇.传记文学选刊》和《意林.少年版》发表诗文若干。出版诗集《清风鸟韵》和《秦风楚韵》。
鼯 鼠 飞
◎王 卫 民
我和省城来的作家阿敏去一个叫银花河的地方采访,采访对象叫陈双喜,养飞鼠。
脱贫摘帽一年多了,采访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是作家。男人双喜中午走的时候叮咛过,有作家来的,双喜家的接待了我俩。
太阳从屋背后的山脊照过来,因为沟道狭窄,就显得那太阳十分明亮。我和阿敏移步门外,围着小石桌坐下来,分享着初冬落日前山里人的那份独有的时光。
院子果然畅亮,但还是有些冷。我的目光自然的落在太阳照射着的岩上的林子。本来呈黛的柏树林子,这会儿被浅浅的余辉映成翠绿色。阳光线移的很快,岩畔山坡瞬时暗了下来。有摩托车在我身后停稳了。风尘仆仆的陈双喜卸下头盔,一脸的歉意,说今日跑的远了,明知道你们到了却赶不回来。他又转过身说女人,天冷也不让客人坐屋里。我忙替她分辩道“不怨她,是我们图畅亮坐到这儿的。”
“那就在外边吧。”他从屋檐台阶抱下柈子,女人搛来一撮麦秸就在院子架了火。我借着“篝火”作着速记,这次我们采访,仅管没有动扰官方,但陈双喜家场院里红红的篝火却吸引了用过晚饭的乡邻。
陈双喜家的端上来瓜籽、松籽,瞬间,场院一阵扑鼻的炒松籽的香气。我想了解东西越多越好,随声问道“你们谁家养飞鼠?”“虚鼠,都有嘞。”“都有嘞。”“过虚鼠的日子。”谈到飞鼠好像找到了共同的话题,似乎进了飞鼠村,飞鼠林,飞鼠沟。
“不是叫鼯鼠嘛,咋叫虚鼠?”作家阿敏低声好奇的问我。我说,银花河一带人的口语,把“飞”叫虚,例如飞机叫虚机,肥肉都叫旭肉。我问身边叼着烟杆、正撮着嘴抽着旱烟的村民:“养了多少?”
他扭过头,朝地上啐了一下,把嘴腾了才回头答道:“少,一百来只。”说罢又噙住了黄铜烟嘴儿,猛地一吸,两腮顿时陷了下去,“最多的有多少只?”我追问着。“四五百。”他一边喷着烟,一边说。
我又道:“你不能多养些?” “都在养虚鼠,柏朵长的没有吃的快,不敢多啊。”阿敏接过话茬儿,“吃别的可以不?”“吃别的?陈师都没试探成!”有人插话。“陈师?”阿敏追问着。
“就是双喜。”他再一次磕了一下烟锅,干咳了两下说:“你们能来看双喜儿,对着哩。”儿化音很重,可见和陈双喜的亲切。说,双喜儿历害嘞,摘帽脱贫,不忘乡邻,技术指导不取分文……
没料到陈双喜在村邻乡亲中还有这份威望。我大约问了一下,来围着火堆的都是家里有飞鼠的,至少也养三十多只。“那么少”?我问只有三十多只的中年女人。“没本钱买,自己逮。”她并没有觉得买不起飞鼠自己逮而比别人差。“逮虚鼠,苦啊,是死了没埋的人。”她顿了顿,又说“其实,真的逮住一只了,像得了孙子一样高兴。人就这么贱。”“要是买一只多少钱。”“三四百哩,不合算哈。”她块头大,声音也很大,像个男人,难怪能上山过岭的逮飞鼠。
“一天能逮几只?”阿敏问。人群一阵窃笑,弄得阿敏有些不好意思。“几天都碰不上一只。”那女人说。“就在这山上吗?”她总是好奇。那女的对作家阿敏的无知有些觉得好笑,道,别说是虚鼠,就是逮一只麻野雀还得瞅个窝嘞。我心里一阵紧缩、发颤,脱贫路上政府的努力,农民的艰难,实在应该大书特书。
“你夜里睡岩窝,有人去偷的摸你没有。”“摸倒是没有,小解有人偷看。”她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你咋不问,‘看啥白(伯)尻子?’”那人说罢,为自己的戏谑而笑了。陈双喜两口离开一会儿,又回到火堆旁,显然是该安排睡铺了。又是那个女人对双喜屋里的说:“女作家去我家吧,大炕,早就煨着。”双喜家的道:“铺好了,和我睡。”我对双喜提出能不能看看飞鼠。陈双喜还没回答,那个拿着烟锅儿,有一百只飞鼠的人抢着答道:“还是,别看了,明天看不迟,虚鼠棚一抹黑,小心虚鼠抓了人脸。”
我后来才知道,夜间是飞鼠们上食排泄的时间,若受惊扰,就钻在窝里不上食,也不屙。陈双喜家的炕,是有炕洞煨火的那种大土炕,炕洞嘴在墙外的院子里,屋里没有柴烟,但仍有浓浓的炕臊味。起了夜风,屋外的林子里滚动的林骚中,偶尔传来野虫的叫声。河水的哗哗声格外的响亮。他去飞鼠房了。
再回来,浑身带着柏朵的气味。“忙完了?”“没啥忙的。”他钻到他的被洞了,又说“只是习惯了,不去看看心里不踏实。”我没有一丝睡意,干脆也和他一样靠在炕墙上,披着衣服听他说话。
那年,他抠尽口袋,买回二十只肉山羊,东坡日头西雨,晨蹚露水晚踏月满怀希望,怎耐命运不济,一连几年,羊出栏时,每斤最高六块钱一斤。赔了,赔的血本无归。手抚羊鞭,眼看着空荡荡的羊圈,他不知哪里错了。“两年三胎,每胎都是两只。”他不无感慨的讲着他养羊时。他叹息了一句:“命”。他说,养羊的日子真好,赶羊上山,窜林子,能遇到岩缝里城堆儿的飞鼠屎,揽回来就是钱。黄柒沟人那一年为上到峭壁石缝揽飞鼠屎,活活摔下来,把头一下子雍进脖子里,殓棺时看不见头。深更半夜,他说的令我有些毛骨悚然,也为山里人生存不易生出怜惜。
他把葫芦掏空,一只葫芦放一只。没处养,就挂在厢房的墙上。嚯,主题来了,我默默的记在心里,做着文章的初稿腹稿。
他说,从此就和飞鼠结缘。厢房墙上的葫芦越挂越多,日子久了,飞鼠们自己恋爱生子,每窝能产三四只。羊赔了,飞鼠群壮大了。“秃子遇上胡腮脸,金铁相补。”他自语着调侃。我说:“上帝关谁一扇门,必定要为谁开一扇窗。”他说:“开两扇窗也不够。”
我有些茫然。他这才说,政府按贫困户帮扶,一个七尺男儿实在有些惭愧。他去竹林关采柏朵,一定很累,有些睡意朦胧了,还叹息着养羊的日子。赔钱归赔钱,比养飞鼠省心,且快乐。说,银花河水不大,但整条大川都依她滋养。河滩上四季常绿,羊撒欢儿、鱼儿跳水,遇上三月桃花汛,不论是在山坡或河滩上赶羊,银花河水荡着桃红,风吹着绿柳,真比天堂还美,“只可惜赔了,”他在怅然中打住话题。
翌日,太阳在陈双喜家门口对面的山背后迟迟不露脸。梁畔畔林子里红嘴儿雉、松鸡,忽而林下,忽而飞起。山里人煮早饭的缕缕炊烟,山坳被绕的雾岚氤氲,山乡的早晨安静,温馨。
阳光从飞鼠棚的后窗照进来,棚子里很亮。有人惊动,生灵们钻到凹在砖墙的窝里,探出小脑袋,挤在墙洞口,黑明黑明的鼠眼,死死的盯着人的一举一动,小眼珠儿滴溜的转,随时作着逃跑的准备。当我们静静的在原地站着一动不不动的时候,它们又大胆爬着出来,作着短距离滑翔,飞到挂在棚子里的柏朵上翕动着吃着。
墙洞下,一堆儿一堆儿的五灵脂,乍看极不雅观。鼠棚里闻到的柏朵或柏枝气味,甚或近似工艺店里的崖柏香。
在另一个鼠棚墙上,养殖户们利用飞鼠固定排泄地点的墙上,挂着饮料瓶儿接的有鼠尿。我觉得好奇,就走过去,伸指头蘸了一下,用拇指捻着湊到鼻子间,仍是柏脂的香气,我又捻了一下,比胶水还要粘。
陈双喜说,五灵脂遇连阴雨天了,颜色不亮。用这尿拌,经太阳晒过,乌黑发亮。“不论啥东西,只要品相好,就抢手。”我“噢”一声算是明白了飞鼠屎,“五灵脂”也讲品相。阿敏昨夜和双喜家的睡一个屋里,也是说话说到深夜。她问我:“知道不,陈双喜家里有多困难?”“贫困户谁不困难。”我答。“比你知道还要困难几倍哩。”后来在返程的路上,她才告诉了我陈双喜乐哈哈背后的隐忍。
养飞鼠之初,每只每天不过七毛钱,还是以趸卖计算,要是单户量小的还卖不上这价。飞鼠凭存栏量挣钱。他一个儿子是小儿麻痹,属残疾人,老母失明。大儿媳当年撇下没只有几个月的孙子,至今未归。一家人的苦楚得到政府精准扶贫才解脱了。陈双喜还养着土蜂,时值冬天,蜂箱已加了盖,再说,蜂箱也不是随意能开箱看的,我没去他的蜂场。说到养土蜂和飞鼠一样,如数家珍。说银花河两岸的山沟山坳山坝子,每年从春到秋花开不断。中华小蜜蜂蜂蜜价高、抢手。
他说,春天的槐花蜜是上好的,接着有红椿、福林头、油菜花。到了秋天的贝子头花、楸花。“花香嘞。”说着他咂吧着嘴,似乎嘴里噙着蜜。他说,“去年格这时候,我申请摘帽脱贫了。”被儿媳抛弃了的孙子也八九岁,早就上了小学,有残疾的大儿子被村上安排了电工。按照精准扶贫,在镇上分到了一套扶贫安置房,正准备给二儿子结婚。
临走了,陈双喜俩口儿和养飞鼠的乡邻围着小车,依依话别,说小山沟啥时还再来作家哩。双喜家的拉着作家阿敏的手眼睛有些潮。阿敏岔形话间“有山茶花吗?”春天里“山茶花?”有人不明白。陈双喜说:“有,就是木瓜树开的花。”那个仍叼着旱烟锅的人抢过话茬,道:“三月的银花河,桃花鱼挤堆儿抢食水芹菜。”
陈双喜见时间不早了,他又要去采柏朵,劝过乡邻。我俩与乡邻握别,并约定春天了再来银花河。
作者简介:王卫民,陕西商州人,著名作家,中国作协会员,长期从事中短篇小说创作,近两年转入长篇小说创作。
八十年代初就在《长安》杂志发表作品,后在《青年作家》发表短篇小说《银狐》,从此以后陆续在《黄河文学》《青海湖》《滇池》《西北军事文学》《辽河》《北京文学》《四川文学》等刋发表作品,结集出版有《风雪阿尔泰》《野庄子》等,2019年获“第五届柳青文学奖”,20Ⅰ9感动商洛十大人物,入选陕西省文学艺术百人计划,中国作2018深入体验生活项目。长篇小说《泥峪川》获陕西省委宣传部重点作品扶持项目!
大红花茶
◎刘建中
大红花茶,取材于中国南方特殊树种—木棉树。这种树因树身高,杆壮、伟岸精神、正气凛然,未发芽抽叶,先开鲜艳红花,如血染般殷红欲滴,人称英雄树。
英雄树二至三月开花。树花开时红似火,浓如血,远望如夕阳,如战旗。早春二月,春色初上时节,人们能见到万木绿丛中有那么一枝一树一排一街英雄树闪烁眼前,不知不觉地便有了英雄气慨袭上心头,让人除却一个冬天的寒气邪气毒气,以无所畏惧的胆量去迎接新生活。
爱树、爱人、爱生活的文学家写过很多诗文来赞美英雄树的品质和像英雄树一样的英雄气节、英雄气慨和英雄精神。以物喻人、借景抒志的艺术家也有很多杰出的绘画作品、摄影作品和音乐作品,让人过目不忘,永映人间。
的确,英雄树是值得人们歌颂和赞美的树,因为英雄树的阳刚和雄健之气和我们所向往的英雄精神和志士气节是何等地相似相通甚至相同啊。
经过寒冬的树木才知寒流的凛冽,战胜过风雪的人民才更珍惜风雪之后的春日。2020年的整个春天,因为新型冠状病毒的肆虐和传染, 我和大多数人一样居家防疫,不外出、不会客、不聚餐,以免人传人,给国家战疫增添麻烦。这倒好,呆家的日子正好给了我研究中医防疫的机会。
我住处南临一条大马路。路两边种植着我所喜爱的英雄树。十多年了,英雄树一年年长高长壮,英雄树花一年年嫣红怒放,英雄树留给我的印象也一层层地加深。偶尔的一个早上,春雨浇过,树下落红无数,一朵朵硕大艳红的英雄花一下子进入到我的心中,把几十年积累起来的关于英雄树花的认知和用英雄花做药茶,配之以其他药方,用以防疫的想法明晰了起来。
于是我借助于莞香药方的研究,就英雄花的治病功能查阅了许多中医典籍。从《备肘应急方》和《本草纲木》等著作中得到启发。
自后的两个星期,我和我的家人就像上班一样,在早上散步归来的英雄树下拾刚落下的英雄花,按制茶规范,认真洗净,分离花萼片、萼盆、花瓣,将其杀毒、晾晒,脱水,然后制成英雄花茶系列,希望奉献给抗疫一线的医务人员,给他们增添一份英雄气,给受感染者一份驱邪的能量,给广大受毒疫者一份抵抗力。
如果可能,我希望把我亲手制作的英雄花茶带给院士们分享,给他们一份生命中的健康。
人们将英雄花敬献英雄的战神,寄托人们对生命的珍惜和幸福的向往。我做英雄花茶奉献崇尚和平和友谊的人们,希望大家多一份健康平安的正气:惟有英雄多正气,方能驱邪毒不染。
歌曰:心有莞香兮,不畏浮途!心有英雄茶兮,何惧新病毒!请饮我的茶兮,友谊路上不犯愁!
作者简介:刘建中,字丹竹。商洛市丹竹书院院长,全国十大香学家之一。有《寻访莞香》《莞香文化导论》等作品集出版。现系自由撰稿人。
吹 笛
◎侯占良
秋夜,高车岭下的一片片玉米地被月色抹掉阡陌,朦朦胧胧牛乳般的湖海模样,地边凹凸的斜坡搭建茅庵,庵子里溢漾笛声,时缓时急,时抚玉米缨叹息,时逗豇豆花小唱……笛声吹散躁热的疲惫,将萎靡的人唤醒,温润干涸的心灵。
那个看秋夜风景吹笛子的少年便是14岁正上高一的我。
我上小学六年级学吹笛,缘于音乐老师的启蒙,用母亲攒着卖钱称盐的从鸡屁股上扒出的六颗鸡蛋,加之一顿饱揍,换来一支五音不全的竹笛,整天嗦嗦啦唻——嘟嘟啦唻的吹《东方红》。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老师书柜有本胡结续编著的十六七万字的《笛子吹奏法》,便借来抄了30余天,害了一场眼病,不过幸运的是我不仅记下了笛子演奏的诸多技巧,而且打鱼人逮住鳖——意外地字写得好了一大截,开始帮忙老师出墙报(此乃题外话)。到了初高中,我的笛声成了我们那届同学中的“名片”,也成了中学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主奏。而笛艺真正提高的“窍门”,说出来竟有点丢人——源于一场没有句号的暗恋。
我们宣传队有个女孩,舞跳得雅,歌唱得令人心疼,秦腔戏出喉有板有眼,模样更是眉梢眼角都迷人。她整体的精致反衬着我的粗糙:武大郎般身材,黑不溜秋、一个瘦猴,“山狼老豹子”出身……明知自己是“一坨牛粪”,偏心潮澎湃地逼近鲜花,又本能地用热脸蹭了冷屁股,好不尬尴。所有憋屈在吹笛子时有了出口,她跳《洗衣歌》,我不仅完成了笛子只吹过门的规定,而且连旋律也不放过;她唱《北风吹》,我一音不舍地吹出高八度的声音,被指挥骂得满脸口水也毫无恼意。
不排练,她出现在校园草坪,我对远处的她吹“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如果她是植物,我的笛音就是水,就这样浇灌了两年。
中学时心理的失落暗淡,却让笛音分外明亮,也让我靠着吹笛讨得一碗饭吃,更让五十年后的回顾多了些许丰盈……
从外县调回商州,我开始边吹笛边写文章。著名作家方英文为我书法一帧:笛清常夺美,文善定占良。文善谈不上,笛音夺美我是这样理解的:一个山里生产的乡巴佬,因为喜欢吹笛子,凭着吹笛子的并不高明的水平被招进专业剧团,毛粮变成了净粮(商品粮)以致于退休了、丧偶了,还能再找个伴儿。与农村丧偶的农民同学组合家庭的艰辛比较,我实在是不幸之中大幸,换句话也可理解为沾了笛子的光。
吹笛子原本是一门技艺,如同父辈们会编筐的叫蔑匠、打磨子的称石匠,我好赖算个三流吹匠吧(总之没上过专业的音乐学院)。正如我爷说的,是艺不是艺,学在手里不受气……相反,还能壮气壮胆。比如文友相聚时,一向才疏言短的我偶尔会啸啸笛:咋的,写不过你们难不成还吹不过你们——洒家也不是白吃干饭的!
记得1990年春,我所供职的商州区文工团正在北宽坪下乡演出,“文学大神”贾平凹和作家孙见喜兄到山里深入生活,顺路进团,邀我带上笛子攀登五峰山。平凹指着脚下远山近水、白草黑树侃侃而谈:山,东接丹凤,北挂洛南,西卧商州,旧时有大财东吆鸡条占十几个山头,取十房太太,生十个儿子,其九姨太美貌绝伦。如今,九姨太的后人还在商州东城……半年后,我看到《人民文学》上刊登的平凹最新力作《美穴地》,正是取材于北宽坪的素材,这是后话。再说那时在五峰山顶赏腻了景致,平凹指我说:“演奏家,到下面林子里吹个花鼓戏吧。”我乐颠颠踅下山头,拐进沟洼小泉边,吹《屠夫状元》悠曲。其时清泉击石,松柏节拍,桃夭梨舞……平凹和见喜在山腰听得乐然陶然,谁知我被沟口的大喇叭“喊”上舞台,心紧脚便重,“咯叭”扭了拐骨疙瘩,趔趔趄趄也顾不得痛疼,龇牙咧嘴地扑下山爬上戏台……
十余年前,州城文友每年阴历初三必去文兄孙见喜家聚会,后来演变为文友轮流执席。某年,诗人黄昏作东,感冒又喝多酒的我照例一番笛子独奏《扬鞭催马送粮忙》。吹着吹着,清涕零落嘴里,作家何丹萌用纸巾帮忙擦着完成演奏。大家笑翻一屋。回看视频,我兀自嘟囔:文友只知赏笛之乐,而不知啸笛者之乐而乐也。醉能以乐娱友,醒能述以文者吹匠,吹匠谓谁?商州南山侯也。
吹笛子不仅能谋生、娱友,还能伴你度过人生困厄。大约是十年前,也就是2010年的夏天吧,父亲病故不久,七十五岁的母亲走着去市中心医院,月余天救治,回到老屋后时清时醒、神呀鬼呀的臆想呓语,吃喝拉撒全无意识。其间,脑梗偏瘫卧床七八年的妻子亦失语多哭,生活不能自理,正所谓屋漏遇见连阴雨——家里雇请的保姆儿子结婚请假……
那年夏天老家不知何故水管子经常断水,每每,我肩挑两笼沾满秽物的尿布床单,折一枝细柳棍在南秦河摔打洗濯。晚上收尿布时,站在楼顶的我便时有呆怔:这日子啥时候算是个头呀!
那一刻,百无聊赖地我会拎来竹笛,吹我的前世今生,吹我的继往开来。吹《二泉映月》,觉得有点苦,不想让阿丙给自己伤口撒盐;吹《茉莉花》,软塌塌没劲;吹《枣园春色》,明丽缈远的引子在竹笛的颤音里回荡,眼前的龟山重叠出延安宝塔,欢快、跳跃的单吐、双吐一时呈现秧歌腰鼓,朵音、历音抖落一串串延河水,溅碎南秦河月,旋绕白银银的诗情画意……一瞬,郁结的心豁然顿悟:好着哩,有吃的穿的,大钱没有、小钱不缺,灾灾难难家家有,慢慢熬吧……
我吹笛子不是炫技,游击队出身的音乐人肚子里没多少硬货,没有幼儿园时父母逼上钢琴的童子功,自是整不出《李凭箜篌引》里“石破天惊逗秋雨”“老鱼跳波瘦蛟舞”那般境界。说好听点,算自娱,用我爷的话说是“叫化子吹喇叭——度心慌哩……”断断续续,吹笛子已有五六十个年头了。竹笛呀,说实话这世界不是谁没了谁就不能活,但没了你,我肯定活得都不像我自己……
作者简介:侯占良,陕西作家协会会员、陕西戏剧家协会会员。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发表作品,曾在《长安》、《野草》、《满族文学》《女友》、《文友》、《陕西日报》、《西安晚报》等报刊发表作品100万字。小戏《合心桥》、《四叔学艺》获陕西省小戏剧本评奖一、二、等奖。
祭三姨
◎宋瑞林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秋夜清寒,思绪纷乱。一想起我们的三姨,心意难平。她一生都在山野里劳动,从未走出过大山,从来没有到过更远更繁华的地方,只有去年冬天去过商洛市,却是在市中心医院的病床上,经历了长达九个多小时的手术,她忍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挣扎,苦苦地和病魔斗争,从去年腊月到今年七月历时八个月的时间,她终于败下阵来,在这个秋风习习的秋天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三姨忠厚、善良、朴实、坚韧,当初外祖父也是考虑到这些,让她留在家中招了上门女婿。我们的姥爷姥姥相继过世后,我的母亲和其他姨娘把三姨当成了娘家人,母亲常对我说,你有空了,去看看你三姨。记得有一年冬天,我和单位的同事到杨家沟买挂面,从小镇临走的时候,我想我们的车子路过三姨家,我在超市买了一桶油一袋米,我们的车子经过三姨家路口时,我下车,一走进我小时候曾经生活的地方,一看到冬日的旷野上,三姨家的老屋在苍黄的天空下更显得衰败和苍凉,我的泪水不争气地流下来,我怕三姨看见,赶紧拭去。走到姨家的场院,看见三姨正把一大捆苞谷杆往柴堆上摞,她一脸热汗,头发、肩膀、衣服前襟上粘着苞谷叶,看见我手里提着米和油,她说,林子,你来就行了,拿这些做啥。我笑着说,姨,我一天忙,没有时间来看你,不像话,今天路过,顺路来看看你。我老表他们不在家,你一个人在家,干活不要太累了。三姨说,我一天也没有做啥,你看马上要过年了,占学、先锋他们也快回来了,我给他们弄一些干柴禾,趁着天气好,把地里干透的苞谷杆背回来,做饭引火好的很。这时候,我们的车喇叭在响,同事催我,我只好和三姨道别。
我一直想,三姨手术已经做了,慢慢会好起来。今年初夏,她到表妹小玲家(离我家很近)。母亲接她在我家小住了几天,我给母亲說,我三姨在这,你就不要下地干活了,好好陪陪他,陪她说说话,给她做点好吃的。三姨在我家呆了不到一周,犟的硬要回表妹家,母亲没有办法,只好随着她。
我新认识的朋友喜欢钓鱼,他知道我爱吃鱼,送了我一些。我带回家,按照抖音上的烹饪视频,试着熬鱼汤,不想,我做的鱼汤还不赖,我让母亲给三姨端了一碗,那时候,姨娘已经不好好吃饭了,她喝了鱼汤,高兴地说,这鱼汤好喝。母亲回来给我复述,我给母亲说,那是这,下周我回来再做些,我们一块給我姨送去。第二次熬鱼汤的时候,我給三姨端了一碗,三姨欢喜的,舍不得一次喝掉,反复热了几次才喝完。我知道后和母亲说,三姨爱喝,下次多端一些。
三姨是倔强的,她在小玲家呆了一些日子闹着要回去,我劝她,她犟脾气上来了,说啥都不行。我说,你在女儿家,这有啥嘛,自己人。你要是呆急了,让我妈接你去我家。她不,没有办法,表妹只好租车送她回家。
我最后一次去看三姨的时候,她已经说不出话了,肚子涨的鼓了起来,浑身疼痛难忍,她对我和我母亲断断续续声音低沉地说,把你们害的,都忙的很,林娃子是公家人,定定来看我。我背过身,眼泪流下来。短短几句话,累的她喘着气,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呻吟着,脸上满是一层细汗。
我没有想到这次见面竟然是和我姨永诀。农历七月二十五这天,我正和鹤城来的文友在一起喝茶,我母亲打来电话说:你三姨不在了。挂断电话,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坠入无边的寂静中。我顾不上身边的文友,突然泪流满面,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我在小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大前年冬天,三姨的女婿给我打电话,我一接却是三姨的声音,她喜欢的不得了,她说,林娃子, 我想问你要一些旧报纸,把我住的房子用报纸糊一下。不知道你方便了!我说,没问题,那天我给你送去。电话那头,我听见了姨爽朗的笑声。她一个劲地說,我林娃子有本事,给姨办了大事了。
后来,我听老表升海说,我给的报纸多,他和我两个老表把姨住的土房子墙壁糊了两层,房子生了两盆火,新糊的报纸经火烘烤散发着油墨的清香,升海也是细心人,她把报纸上的广告版面糊在墙壁上,花花绿绿的,看上去很不错。就像贴上了姨家乡人常说的画条子。我后来看到新糊的墙壁,姨高兴地说,好的很呢,得亏我林娃子了。
始终微笑的三姨去了,疼我爱我的三姨去了,宽厚仁慈的三姨去了。明天下午三姨就要入土为安了,在这个星月朦胧的残夜,我心如揪,窗外秋虫唧唧唧的鸣着 ,我毫无睡意,披衣下床,推开窗子望去,浩淼无际的夜空,那一轮残月正在缓缓移动……
作者简介:宋瑞林,陕西洛南人,陕西青年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陕西工人报》、《咸阳日报》、《商洛日报》、《商洛电视报》、《西部文化》、《商洛文化》、《陕西民政》等报刊发表散文、小小说、文学评论120多篇。散文集《故园的涛声》正在筹备出版中。
父亲的土地
◎陈慧君
父亲是个庄稼人,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
父亲把土地看得金贵,五冬六夏与土地相依为命。母亲身体有病干不了重活;奶奶年纪大了又是小脚,只能在家做些饭食针线活;我和姐姐不是上学就是上班,只能帮些小忙;因此那些重活体力活就都落到了父亲的肩上。五口人的口粮地再加上果园地够父亲喝一壶的。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异常的能干,那时候父亲用锄头刨地,他往手上吐口唾沫,一锄头下去,一大片土地就被翻了过来,然后再用锄头砸一下土坷垃,非常潇洒。我能抱动锄头后,曾学着父亲的样子刨地,才发现刨地不是件容易的事,刨上几锄头后,就没了力气,就在一边做一些辅助性的活,比如捡玉米叶、洒化肥、砸玉米根上的土,即便这样,仍觉得累,不愿意干庄稼活。
强壮的父亲也有干累的时候,父亲在地边边喝水边唠叨:“你什么时候长大啊,成了整劳力,我就轻快了……”我就在一边憨笑。父亲说过之后,也攒足了劲,便继续劳作。
就是种这些地都种不过来,每年我们家是全庄最后一个忙完的。走在路上,庄人就以“还没种上啊!”代替了“吃了吗?”与父亲打招呼。父亲不以为然,我却觉得很丢人。因此,有时候就劝父亲不要再套种了,玉米中间还间种豆子,麻烦;或者不要在地头上、地堰边种梅豆了,梅豆爬得到处都是,本来就很忙了,还要专门摘一下梅豆,缠人;再或者种地能不能留条便道或者不要种到地边边,收庄稼时出不来进不去的。父亲听后说:“人勤地不懒,种上就有收获。”父亲脾气很倔强,我的这些意见,他一条也没有采纳。
这些年,我和姐姐家没少吃套种的红豆、黑豆、黄豆等各种豆子,梅豆则大都用蛇皮袋盛着,一拿就是一袋子,吃不完 ,就用水煮了晒干,冬天再吃。当然还有地堰和边坡上种的冬瓜、南瓜和葫芦,这些都算作有机无公害食品了,在城里很难买到的。地里的玉米、花生、白菜、萝卜、土豆、黄瓜,西红柿、茄子等只要能吃的,父亲就从地里运到老家里,挑选好的、新鲜的,再运到城里的我姐弟俩的餐桌上。更多的时候是我们拖家带口地回家聚餐,临走的时候大包小包的带回城里。
有一年,父亲差点成了地主。村里新干部走马上任,烧三把火,要重新分配土地。先把地全部收回去,按人口分好口粮地后,剩下的土地全部采取招投标的方式承包下去。那时候,村里的年轻人大都上镇上的乡镇企业上班了,不大热气(珍惜)土地,投标的时候,父亲多了一个心眼,像标底是每年五十元的一块地,父亲就投五十一元或五十六元,那些地要么偏,要么贫瘠,庄里的人要么以为没要的就随意投个五十元;要么就加个整数,投个五十五元。结果一唱标,父亲就大都中了标,大半个庄的土地一下子到了父亲手里。父亲就成了庄里名副其实的地主,父亲成了全村都在讨论的一个热点人物。
唱标前都认为土地无关紧要,但唱标后,知道自己除了口粮地,再没了土地就都慌了神,纷纷到我家去诉苦,要么抹鼻涕,要么跟父亲要地种。一时间门庭若市,好不热闹。我听说这消息后,很是生气,这么些地怎么能种得过来?
我的烦恼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村里的反对派和无地户,在招标榜里发现,村里的好地都被村干部及其亲朋好友拿了去了,就开始去镇上到县里闹访,一时间村里乱哄哄的。我们那个村也成了远近闻名的乱村。但怎么闹怎么访,这次招标合规合法,无任何漏洞。
这时父亲又站了出来,站到了村干部的对立面,他翻箱倒柜,找到了一纸合同,那合同能证明承包地仍在承包期内,收回另承包是不合法的。于是这次调地就黄了,闹到最后,结果是谁的地仍由谁种。我的担心也随之烟消云散,父亲也没有当成地主。父亲私下对我说:“他是从旧社会过来的,土地就是农民的饭碗,没有了土地,就没有了根基。”我听后,很不以为然地说:“现在我们加入了WTO,国际上的粮食很便宜,可以从外国进口!”父亲不假思索并肯定地说:“关系好的时候卖给你,那打起仗来了怎么办?”过了一会儿,父亲又补充道:“毛主席曾说过,‘手中有粮,心里不慌’!这个理在什么时候都讲得!”
之后,父亲因为得罪了村干部,也吃了不少苦头。但父亲从未对自己的义举后悔过。
这几年,年迈的父亲,对种地有点力不从心了。但他从没放弃对土地的依恋,每当播种和收获等农忙的时候,我都是动员我和姐姐家的全体人员,回老家帮忙。
父亲坐在堰边的石头上,看着一地忙碌的亲人,咧开嘴,欣慰地笑了……
作者简介:陈慧君,山东省作协会员,在《山东文学》《北京文学》等刊发表作品40余万字,多篇被《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等转载,入选多种选本。荣获?“中华宝石文学奖”“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奖”“微型小说十佳新锐作家”等。
回忆商洛山里收麦子
◎于国良
六月里,收麦忙,关中处处是麦香。
我落户关中的几十年里,感受最深的就是夏忙收麦子。一望无际金黄的麦浪啊,让人幸福得眩晕。虽然骄阳似火,汗流浃背,但心里是十分快活的,有了这良田沃土,只要肯吃苦,就不愁没有吃的了。我会用割麦的橵子,比老家的镰刀快多了。有的人家家里麦子多,还要请麦客,把割好的麦子用架子车拉进场里晾晒碾打,要忙好多天。先是用碌碡光场就不容易,收完麦子的地要松土、平整、泼水,然后推着碌碡转圈儿砸实晾干,才能把整个收割的麦子拉进场晾晒。拖拉机绑上大碌碡碾场是要收费的,我们只能用叉翻场,用锨借风扬场。每天要起早摸黑,一怕碾场轮不上,二怕忙天下白雨,直到把麦子碾好晾干装进鼓囊囊的麻袋里,才能舒舒服服睡上一个安稳觉,梦乡里都是幸福的笑。
好在这十多年来,农业机械化飞速猛进,夏忙也不用劳累了,收割机几个小时就把麦子收完了,颗粒归仓。再也见不到从甘肃平凉一带来关中的麦客了,那时的收麦子竟然成了美好的回忆。
但是,好多人的收麦子记忆总是忆苦思甜的,将夏忙收麦子的情景描述成一场受苦受难,没有丝毫的劳动的喜悦,丰收的快乐。这几年,我看到关中大片大片的土地被圈占,荒芜着也不种麦子,看着实在心疼,这要是放在我的老家该多好啊,父老乡亲们会把这片土地爱的要命,会象对待生命一样去耕耘。在我老家商洛大山里,巴掌大一块地方都种上了庄稼,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父老乡亲却从未觉得苦,对生活总是充满希望和满足。小时候,在商洛大山里收麦子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是最快乐的收获记忆。
我的老家南沟口,沟壑纵横,方圆不足二里地。养活二百多口人的土地是农业学大寨父老乡亲用心血和汗水换来的,一片是坐北向南的趟里,修着一层一层的梯田,远看像一个簸箕,大家把这片地又叫簸箕掌。还有一片地在阴面的南沟,农业学大寨,父老乡亲冬夏不休,用石头磊成几丈高的石坝,把沟壑填平,也成了上好的梯田。我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全国都联产承包责任制了,我们南沟口还是集体种地,热闹得很。但后来还是承包到户了,趟里和南沟都有我家的地,种玉米也种麦子。还是说老家收麦子的事吧。
麦子黄的时候,学校会放忙假,我们兄弟四人会回家帮爹妈收麦子。我家住在南沟口的离白庙子村的那一端,到趟里和南沟干活大概有二里地,落差最少也有三百米。从我家到趟里干活有两条路,一条路顺着庙沟河上到贾家沟,再到簸箕掌,路比较缓但是远。另一条是从我家往阳坡洼走,上到狗吊顶,再翻越竹园沟,然后从竹园沟上到山顶翻越过趟里,山路崎岖险峻,但直线距离近。我们和爹妈去趟里收麦子,大都走的是竹园沟这条路,图的是路近能多跑两趟。
早晨五点多天一亮,我爹就背着背笼出发了。母亲做好早饭,吃完饭给父亲带上干粮,我们也背着背笼走竹园沟往趟里去割麦子。赶到趟里,我爹已经割了一大片。老家割麦绝对是个技术活,因为一年要种两季,行行田里玉米苗有一扎高了,割麦子不能踩坏玉米苗。簸箕掌的葛条多得很,把麦子捆成捆,然后装进背笼里,我们背两捆,我爹背四捆,一上午跑两趟。母亲也背麦,跑一趟,我们第二趟背麦回去,母亲已经把晌午饭做好了。我和大哥二哥曾经争论到底那条路近,试验了好几次,从贾家沟背麦回去要多走十几分钟,好处是,能歇几次脚,但从竹园沟走不行,上山下山要一气呵成,只能在狗吊顶歇一次。
收麦子的关键在打场,不叫打麦子,叫打场。母亲把麦子一层层在道场摊开,让太阳暴晒,吃过晌午饭就要打场。收麦子之前要做很多准备工作,磨镰刀,编连枷,这都是我爹的拿手活。编连枷比打草鞋还要复杂,连枷头是竹木结构,构树皮编织而成,连枷把要用上好的五月竹,用火烤成轴承状,结实。打场真是一场艺术活呢,虽然联产承包责任制了,但打场都是父老乡亲一起打,打完了你家打我家。打场都是六七个人对打,一边往前走,另一边往后退,连枷打场的声音十分悦耳,加上大山的回声,十分悠扬动听。然后翻场,再打一场。挑了麦草,把麦子集中到一块,堆成小山一样,母亲和婶婶们就开始拿着簸箕簸麦子,太阳落山,望着一袋袋黄亮亮的麦子,父老乡亲们乐得没有一点睡意,月上半空还聚在道场谝古今。范成大写“笑声歌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应该就是我们老家夏收打场的情景。
我们小时候是最喜欢放忙假的,这不仅是因为收麦子时节,能吃上母亲烙的麦面馍和炒腊肉,在老家收麦子的季节,还是水果成熟的季节,也是玩耍十分快活的季节。先是山上的羊奶奶熟了,红彤彤的,酸甜酸甜的。樱桃也熟了,一爪儿一爪儿红珍珠玛瑙似的,甜的诱人,吃樱桃有时候都忘记了吃饭。熟了的桑椹特别好吃,紫红的桑椹最为爽口,深黑色的桑椹熟透了,汁水饱满,吃的满嘴满脸都是黑乎乎的,心里却甜的和蜜一样。乡亲们种的菜豌豆也好了,不用煮就可以生吃,只要不糟蹋,不管谁的地,都可以摘着吃。最好吃的要数端午节包粽子了,上山采了槲叶,簸箕掌碾了谷子、高粱,放上红豆或者大枣,除了谷子、高粱粽子,还有大米粽子。端午花盛开,粽子香味弥漫整个山村。听着布谷鸟叫,吃着槲叶包的粽子,看着收获的麦子,那幸福劲儿,父老乡亲现在都忘不了。最好玩的是做麦哨子和不倒翁,麦哨子用麦秆开了口子,像笛子一样再打几个眼,吹起来声音弘扬悦耳抑扬顿挫,大家相互比赛,看谁吹的好听。做不倒翁的难度极大,一个麦秆做成十字架,上边要搭好几条麦穗,头重脚轻,顶在鼻子上也不会倒。要是谁恶作剧,往你裤脚里放上麦穗,千万不能摇,摇着摇着,麦穗落不下来,反而会从裤裆一直钻到怀里去,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趟里的麦子黄得早,南沟的麦子黄得迟,把趟里和南沟的麦子收割完,也需要半个多月,我们才恋恋不舍上学去。从学校毕业走出商洛大山,不论多忙,收麦种麦都要回到老家给爹妈帮忙。只是后来,条件不断变好,修了土路,有了架子车,也不用背笼背了,通了电有了打麦机,也不用连枷了,父老乡亲还发明了簸麦机,也用不上簸箕了。十多年前退耕还林,趟里和南沟都种上了果树,再也没有麦子了。
老家的父老乡亲回忆说,人生来就是要劳动的,想起三年困难时期饿肚子,要是能有麦子收,交完公购粮还留有麦子磨了面做蒸馍面条吃,那是天大的幸福,谁还会弹嫌收麦子的辛苦呢。如今退耕还林,吃不完的大米白面,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啊。亲爱的读者,我满脑子里都是老家商洛山里收麦子的快乐回忆,请允许我再啰嗦一会,说说商洛山里种麦子和磨麦子的事吧。
寒露前后,必须抓紧时间收了玉米种麦子。趟里和南沟的地都能用牛犁,比起那些零星的坡地用?头挖要省事多了。那时候肥料少,用的全是农家肥,猪圈里的粪要提前挖出来,用背笼背到地里去,撒均匀了再用牛犁。因为麦子收割前就要种玉米,麦子就都种的行行田,有一种锄叫三窝锄,一下子挖下去可以挖三个窝儿,然后一捏一捏放上麦种子,浇上人粪尿,然后毁窝,样样都是不简单的技术活。从我家往趟里和南沟担尿不比往回背麦活计轻松,这都是大人们干的活路,乡亲们相互换工,一担一担把人粪尿担到地里去,最主要的是不能换肩,二里地翻山越岭一口气得走到地里,尿桶不溢不洒。最感动的是,我爹住在槐树塬的叔,年年种麦子都叫了一帮人来帮忙担粪。那时秋季也放忙假,我们只能做些往打好的麦窝里放麦种、用锄毁窝一类轻松的活计。种麦子忙,但有口福,山里一年四季水果不断,收玉米种麦子的时候,梨熟了,柿子也红了。
爹是石匠,老家方圆几十里的石磨几乎都是我爹和水子叔打的。石磨磨玉米也磨麦子,有的把石磨安在屋外,夏天磨麦子能看到天空明晃晃的月亮,不用点灯。我爹把石磨安在他盖的新房子里,天晴下雨都能磨。大哥去县城买了一台收音机,让我们推磨子感觉并不枯燥,母亲箩啊筛啊,供养一家人的生活。小时候,玉米和麦子是主食,还有红薯和洋芋,当然磨麦子是大家都最愿意干的活,想到母亲烙的麦面馍,炒的腊肉,干起活来特别有劲。后来通了电,有了磨面机,就再也不推石磨磨麦子了。十多年前,退耕还林,磨面机也光荣下岗。前几年回老家,保全舅昔日门庭若市的磨房十分冷清,磨面机也锈迹斑斑,年近八十的保全舅也步履蹒跚起来。
商洛山里的麦子,不管是种,是收,还是磨,都是我永远难以忘怀的快乐记忆。从小到大,我一直深情记忆着李绅“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诗句,从不敢浪费一粒粮食。前不久翻看一本史书,却发现李绅为官后,一餐耗费银钱上千贯,还喜食鸡舌头,每餐需要宰鸡三百多只,后院堆鸡如山。这狗日的李绅,竟然忘了六岁丧父的苦日子,是个两面人啊。
作者简介:于国良,陕西丹凤人,毕业于北京鲁迅文学院报告文学创作班,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多年来致力于无偿献血公益宣传,曾获陕西省首届慈善文艺作品奖,入选陕西文学艺术创作人才百人计划。
我心中的《白鹿原》
——人性与道德
◎侯琬茹
如果拿衣服来作比喻,《边城》是简单清丽的百褶裙,而《白鹿原》则是一件绣满华丽刺绣的旗袍,面料上乘,做工精良,细节考究,有深刻的历史意义。这部小说跨越的时间很长,涵盖了清末,国内革命,抗日战争,解放后几个阶段,作者陈忠实先生站在一个非常中立的立场用他细腻的笔触向我们揭开了那个动荡年代社会各层百姓的生存面貌,以及人性在制度变化中展现的扭曲。
道德光辉
给我冲击力最强的一个是白嘉轩这个人物。白嘉轩这个人物的刻画,似乎一下子颠覆了我以往的认知,让我陷入了一种不解的迷茫之中。我一直在思索这个人物的塑造陈先生到底意在传递一种什么思想呢?我只能用我浅薄的思维思索着。按照阶级论的观念,白嘉轩这个人物是属于曾被我们鄙弃的地主阶级或者说是富农阶层的,但是他的一生除了“算计”了鹿子霖家的那块风水宝地,我们找不到一件他违背道义的事情,他甚至是被人赞赏的尊敬的,尤其在对待他家的长工鹿三和他的儿子,他无疑是‘仁义’的。他甚至是保守的、顽固的。他坚定的维护着他心目中的乡约,履行着一个族长的职责,他甚至将白鹿原打造成了一个被共产党员鹿兆鹏同志称为“封建秩序最坚固的堡垒”。
他反对他的两个儿子和女儿继续求学,女儿逃家了,他说就当她死了。他让两个儿子安心的侍弄庄稼,做本分活就不惧怕任何人上台。正如黑娃所言,他的腰杆挺得太直了,让一切牛鬼蛇神在他面前都不由得自惭形愧,以至于让成为土匪的黑娃忍不住下手打折了他的腰。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保守派,却用他践行的道德准则维护并守护着一个乡村的秩序和安然,看着在他管理下的白鹿原,我甚至曾经设想,假如没有革命,没有列强争夺这片膏腴之地,没有“人民当家作主”的思想进入这里,会是什么样。如果村村都像白鹿原这样秩序井然,和谐和睦,开明的族长和完善的乡约,是不是也会很好?
当然,如今的我明白,人治终不如法治。然而白嘉轩他面对灾难没有惊慌失措,面对激流没有冲昏头脑,没有过激的行为,也从不凑热闹,他的心中始终横着一杆秤,心里精明而透亮的形象却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是什么让他做到了如此?我认为是传统文化道德约束下展现出的一种人性光辉。试问,站在这个信息繁杂时代迅猛变化的我们,面对来自八方的信息风暴,有几人能做到如此?或许就是这样稳重刚毅的白氏门风,才让白家门楼在乱世里始终屹立在白鹿原上吧。
乱世人性
给我冲击力最强的另一个冲击就是人性,乱世中的人性在“欲望“中的挣扎。整部书无论是那一阶层的人物,大人物还是小人物,革命者或是非革命者,每一个人都给我一个感觉,他们都是心中存有坚定的精神力量的人。白嘉轩也好,兆鹏兆海白灵也罢,甚至是田小娥,他们都在为自己心目中的既定目标奋斗着。当新制度冲击着旧制度时,思潮的碰撞中激发出的人性的扭曲是其中最让我不堪卒读的。
解放前的白鹿原那里生活着一群有着最原始思维从骨子里保有一种名叫道德的最原始的价值观念。然而当风潮刮起时,年轻时的忘恩负义、强占人妻(妾)的黑娃被革命抬到前台作为新的领军人物时,我心中充满了无奈与不解,为那个时候年轻的党,也震惊于当一个底层的小人物被误导造反就是革命以无知无畏的形象引领风潮时所引发的灾难的恐怖度,也再一次怯怯的感受到法治社会的带来的安全感。
当白灵死于自家的清查活动,兆海死于绞杀共军的活动时,我心中除了痛惜他们命运与理想的相悖,更愤慨于当权者自私丑恶的野心的昭然若揭。当几十年后,又一场风潮席卷大地时,朱先生的坟被掘开,昔日下葬时的浩荡与今日的不得安宁,除了让人痛心,再一次让人无奈的感受到那份人性在欲望中的扭曲所带来的灾难。
当一切拨乱反正时,我们才猛然醒悟到,存在即合理,一种被世俗认为是最落后的思想完全被新的一种思想强压着,被糟蹋着,可笑的是到了最后能够维持着原上那片净土的依旧是那老祖辈留下来的道德与文化。
整本书是围绕着白嘉轩来发展的,他的一生过的也是不平静的,作为一个村子的族长,他肩负的不仅仅是整个家族的安宁,还有对于社会道义的一种维持,然而无论遭遇什么,他用他的活法告诉了很多人,祖宗的精髓不能丢。反观现在的我们,除了皮囊,我们的灵魂还剩下什么?还能坚守什么?我们的社会还留下什么?我们还留有祖辈的什么?
《白鹿原》用它特定的历史映射着我们的时代,我们民族的传统文化价值观正如即将熄灭的星星之火急需我们去点燃去开发,让他内在的精髓统帅化成我们的民族之魂。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科举·唐诗·叹
◎侯德云
科 举
旧书《清代科举制度研究》(中华书局1984年出版)驾到,打开包裹,瞬间愣住。该书之封面、封底、内页,全都布满霉斑。我担心不等看完书便碎掉,赶紧用铁夹将书脊夹住。
店家威猛,这样一本书,竟然标示七五品,售价三十六元,另加邮费十元。
书的定价是一元七角五分。
下单不久,店家曾有电话过来,一口河南方言,听得糊涂,于是不耐烦,说内文无残缺即可发货。看来方言偶尔也有助销功能。
老侯的枕边书,有好多本是用铁夹维持局面的。吴相湘《近代史事论丛》三册,1978年出版,不用铁夹会散架。网上百般搜索,不见新版踪影,让人好生气恼。沈云龙《近代政治人物论丛》更早些,1965年出版,也是搜不到新书,同样用铁夹维护。林文仁《派系分合与晚清政治:以“帝后党争”为中心的探讨》,出版日期是2005年,读到一半,咔吧一声,书脊竟然断开(据说用国产胶制造的书,常出这种“意外”),看样子终生离不开铁夹的呵护。此前,一本1999年出版的《中国现代文学论争史》,竟然碎成三个桥段,瞅着特别闹心。
《清代科举制度研究》,作者叫王德昭,这名字太陌生。查“百度”才知,此君(1914—1982)是浙江人,西南联合大学毕业,后入哈佛大学读硕士,香港中文大学历史系主任、文学院院长。
此书是学者茅海建推荐的十五本学术著作之一,都是关于晚清民国的历史叙事。几天前的购书单,书目皆在这十五本之内,且以旧书为主。说来奇怪,茅先生看好的著作,2000年后有新版的只有区区三本。2019年出版的《中国绅士研究》,四百二十余页,定价高达一百三十几元。
老侯费尽九牛之力,寻到茅先生荐书中的十一本。很不容易了,自个给自个点个赞。
《清代科举制度研究》分六部分,第一是前言,第二至第六,据作者王德昭自诉,是六篇完整的论文。
午休不休,一口气读完一二两个部分,特别是第二部分“明清制度的递嬗”,心中一阵阵感喟,这么好的书,怎么今天才读到?还好现在也不晚。进而又想到,科举这么大的事,你不弄清楚,怎么去理解古人的行为规则和心态起伏?这显然是研究清史,甚至是研究隋唐以降各朝各代历史的基础读物。如此重要的学术著作,为何时隔三十五年不再出版?
真就像我担心的那样,读过的四十几页,每页都有明显的裂变迹象,这不是铁夹所能挽救的。赶紧给女儿微信,叫她到网上给老爹再搜一本。很快有消息反馈,某书店标示九品,定价四十,邮费十二元。
女儿问:这本行么?
老侯回复:行,赶紧地!
唐 诗
金性尧大著五本驾到。其中《炉边话明史:社会变局与历史迷思》《炉边话清史:从朝堂到市井》《清宫玄机录》三本,是网店散步时无意间邂逅,《炉边诗话:金性尧古诗纵横谈》和《金性尧注唐诗三百首》两本,是贪它“买一百减五十”活动中的便宜,故而下单。
有时心贪并不是坏事。
打开《金性尧注唐诗三百首》,看勒口处的作者简介,才对其人有所了解。
自思研读晚清史多年,却对“文史大家金性尧毕生读史精华”数本,且多以晚清为叙事对象的书籍一无所知,惭愧得不知如何是好。
看其人简介,又受惊吓:
金性尧(1916—2007),笔名文载道,别号星屋,浙江定海(今属舟山市)人,作家、著名古典文史学者、资深出版人。青年时代曾主编《鲁迅风》《萧萧》《文史》等杂志。上世纪七十年代后任职于上海古籍出版社。一生笔耕不辍。文学作品有《星屋小文》《风土小记》《文钞》等。散文成就颇高,风格受鲁迅影响甚深。周作人将其与时人纪果庵并列,即是后来文坛盛传的“北纪南金”。文史著作有《伸脚录》《土中录》《饮河录》《不殇录》等。晚年倾力编注《唐诗三百首新注》《宋诗三百首》与《明诗三百首》。
简介中所说的《唐诗三百首新注》,便是我手中的这本再版书《金性尧注唐诗三百首》。
我对简介中提到的纪果庵,也一无所知。什么“北纪南金”,听也不曾听过。再次惭愧得不知如何是好。
查“百度”寻找纪果庵,找到一小段文字:“一九四〇年是纪果庵散文写作的旺盛期,大量作品发表在《古今》《风雨谈》《天地》诸刊物上,历史掌故、风土人情、忆旧抒怀,无所不谈,风格冲淡平和而略带忧郁,也有对社会和政治黑暗的谴责,是沦陷区知名作家之一,与散文家金性尧(笔名文载道)齐名,有“南金北纪”之称。”
明白了,沦陷区作家在城头易帜之后被埋名,再正常不过。
网上有几本纪果庵作品出售,哪天买来看看。
《唐诗三百首》,学生时代读过,但编选者谁,似乎从未留意。对唐诗概况,也不曾用心了解。看完金先生的《前言》才知,《全唐诗》四万八千首,后世选本很多,如王安石《唐百家诗选》,王士禛《唐贤三昧集》,沈德潜《唐诗别裁集》等等,最为风行的却是乾隆二十九年(1764)问世的三百首选本。其编选者孙洙(号蘅塘退士)乃乾隆十六年进士(清末民初无锡人窦镇在其著作《名儒言行录》中说他“性颖敏,家贫。隆冬读书,恒以一木握掌中,谓木生火可御寒。”老侯近年读书,每每持一木质长柄西瓜锤,用于敲打经络。现在想起,果然一点不冷,呵呵),编选的初心是给儿童启蒙,“因专就唐诗脍炙人口之作,择其尤要者,每体得数十首,共三百余首,录成一编,为家塾课本,俾童而习之”,但随后加补一句,“白首亦莫能废”。不光儿童,老人亦可读读。
有意思的是,后世叠叠不休的刻本,所选数目常跟孙洙的选本不同。孙选数目据说是三百零二,而常见版本,有三百二十一,有三百十七,有三百一十,金注本源自中华书局1959年版,数目为三百十三。
显然是不同的刻家和出版者,借机把自己的好恶也塞入书中。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国人秉性向来如此,今后还将如此。
叹
金性尧《清宫玄机录》中有一短文,《顺治与金圣叹》,说顺治对金圣叹的文字很是欣赏。该皇帝曾与一个叫木陈的僧人谈论文学,说老金“批评《西厢记》《水浒传》,议论尽有遐思,未免太生穿凿,想是才高而见僻者”。木陈回他:“与明朝李贽同一派头耳。”
金圣叹诗作《感春八首》有序,说“顺治庚子(十七年)正月,邵子雪兰都门归,口述皇上见某批才子书,谕词臣此是古文高手,莫以时文眼看他等语。家兄长文具为某道,某感而泪下,因北向叩首敬赋。”
读此文可知,金圣叹生前知道顺治对他有过高评。
谁能想到金圣叹竟然死于顺治之死。该皇帝驾崩,哀诏抵达苏州,一百多儒生聚集孔庙为他一哭。不料这一哭会哭出一个“哭庙案”,老金为此丢了脑袋。
圣叹才子也,文字可叹,命运亦可叹。
作者简介:侯德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文艺理论家协会理事,大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天鼓:从甲午战争到戊戌变法》《寂寞的书》《那时候我们长尾巴》等专著、文集十五部,获《小说选刊》最受读者欢迎小说奖等多种奖项。
中秋夜,我想起了母亲
◎ 张晓宁
夜悄悄地来了。
久违的月亮躲在了薄云后面,就像给大地披了一层薄薄的纱,散发着朦胧的光。
过了会儿,云渐渐散了,直至没了。这时,夜空露出了一轮皎白的月。月儿像一个洁白无瑕的大玉盘,发出的光是那么的耀眼、明亮,像是要给步履匆匆、夜行回家的人们照明。
这个宁静的中秋夜,我只身一人坐在楼顶,静静地感受着夜的温柔与清凉,一阵风儿吹过,发梢拂过我的脸庞,惬意极了。不一会,秋虫声、明月和夜风揉在了一起,仿佛秋日里最动听的夜曲。不由得想起了我母亲,想起了儿时的中秋节。
小的时候总盼着过节。在孩子的眼中,过节意味着能吃上好吃的,除此之外,便可以在写完作业后,和村里的伙伴们尽情地玩。
“月到中秋分外明”。是的,那时候每到中秋之夜,各家各户借着白晃晃的月光,从家里搬出桌子,摆上月饼、糖果等,当然更少不了自家做的核桃饼,一家人举杯望月,吃着说着,祈祝花好月圆,人寿年丰,家家团圆。
记得20年前的中秋节前一天,母亲一大早从集市买了面粉和蔬菜回来,要给我们做自制月饼——核桃饼。念念已久的核桃饼,我们早就等着这一天呢,想着就流口水。印象中,核桃饼做起来比较麻烦,得提前准备材料,我们小孩子也帮着砸核桃,砸完后又去皮,去完皮后用擀面杖碾碎。母亲娴熟地面粉做油酥,油酥做好后,把发酵好的面粉揉劲道,里面加入红糖、油酥、橘皮、核桃等,一个个椭圆形的核桃饼就揉好了,放到锅里小火慢烤。
那时候,我和弟弟常在一旁帮忙,有时会把面粉弄得满脸都是。不时回头望着我们的母亲,笑得合不拢嘴,打趣说:“小花猫,小花猫。”
到了晚上,村里的小伙伴们大都聚集在村头那棵老核桃树下,从家里带来的好多好吃的,摆在了树下的石桌子上,你尝我家的,我尝她家的。你说这个月饼好吃,里面有核桃、花生、冰糖;我说这个苹果特别甜,石榴也好吃。不过我要告诉你,我们小伙伴都说我家的核桃饼最好吃,又甜又酥,说我母亲最巧呢。一旁的我心里甭提有多乐啦。
“八月十五月儿圆呀,爷爷为我打月饼呀,月饼圆圆甜又甜啊,一块月饼一片情啊……”这时,小伙伴阿莉刚哼起这首歌,一旁的我们便不约而同地跟着唱了起来。歌声停下来了,小妮却唉声叹气的,撅着小嘴。我们问她:“怎么不开心呢?”她抬头望着月,支支吾吾地说:“我哥这会吃月饼了吗?他在外面不知道现在干吗呢!”小妮的哥哥去了南方打工,平时也很少回来。顿时大家都摒足了呼吸,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突然,又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着小妮:哥哥这会也在想你呢。然后便疯也似的在月地里追逐戏闹了。
……
此刻,在月下的屋顶,抬头望月,我不由想起玉兔捣药、嫦娥起舞、吴刚与桂花酒等美好的传说。我又仿佛看到了唐代诗人李白,只见他温了一壶酒,抬头望月,把酒临风,吟唱出了《将进酒》,眼里淌出了沧桑的热泪。接着,他一口气喝干了所有的酒,就那样久久地凝望着月亮。一瞬间,苏东坡的词句又在我耳边响起:“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佳节倍思亲。看着想着,我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此刻,我在望月,她也在望月吗?母亲离开我们很多年了,没有了母亲的中秋节,香甜的核桃饼再也没有了。想到这,我才发现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再也回不来了,我不禁潸然泪下……
作者简介:张晓宁,女,陕西商州人,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秦川文学》签约作家,商洛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商洛国际医学中心医院体检中心。
专家
◎林震飞
人活着的时候,时间是顺着过的;人一旦死了,时间就得倒过来。
专家的死讯是妹妹告诉我的,我的心猛的咯噔了一下,“他真的死了”?我反问自己。妹妹在电话那边喊了很久,我这才缓过神来,自己正对着远方高低起伏的山峦发呆。
脑海中关于专家最后的记忆,是放国庆假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已经不能像正常人走路,只能依赖胳膊,在地上匍匐前进,那种姿态,难以形容,像是被主人打断双腿的丧家犬。在医学上,人们管这种病叫做“半身不遂”,每一个见到他的人,嘴里都在嘟囔着两个字——“造孽”。村里人常说风凉话,大多是对子女伦理道德上的谴责。生命垂暮之年,他的生活依靠村民的救济走过,直到他在那间已经破得不能再破的小黑屋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人们才知道他已经死了。这次不是在装死,真的死了。
这些全是我后来才知道的,记忆随着时间缓缓移到几个月前,那天下午,父亲安排我去开电闸抽水,我开着当年父亲从西安打工买下的电动三轮车,在路上飞驰,刚过路口,对面不远处走着一位老妇人,我急忙刹车,向老人打招呼,我管她叫“大妈”,她微笑着对我说,慢点骑车,小心拐弯处路沿上放着的饭。前面的路口有一个急转弯,急转弯上面是一个大坡,急转弯下面是一个深沟,为了安全起见,我一手掌着车头,一手拉着车闸,刚过转弯,看见了路沿上放着的饭,那间冬天漏风、夏天漏雨的小屋,屋门敞开着,迟迟不见他出门吃饭。
他的名字不叫专家,村民这么称呼他,他就成了村里的专家。父亲告诉我,他在猕猴桃和苹果树种植拥有很多经验,以前村民不知道的事他大都知道,后来村民都掌握了种植技术,他还在后面指指点点,村民们开始还有些不耐烦,后来却习惯了,就像干活留下的老茧,一开始很疼,后来不痛也不痒。
专家是个倔脾气,对于种植,村民大都追求经济效益,唯独他喜欢理论实践,见他的理论没人听,他就把自家地里的花苞摘的又稀又匀称,他这样做,果子自然长得很大,眼看同样是忙活了一年,别人家卖的钱总是比自己多,周围的人都劝他,地里的事就别管了,别人的话他是一点儿都听不进去,依旧我行我素,直到后来,和儿子狠狠吵了一架,父子反目成仇,谁都不服谁。刚开始自己一个人还可以过活,岁月催人老,上年纪以后,没人照顾,就过活不下去了,自己有儿有女,按照政策规定,进不去社会福利敬老院,人们同情他的遭遇,他却反倒成了村民教育子女的反面教材。
专家喜欢敲我家的那扇大红色的铁门,红色在风吹日晒下,早已锈迹斑斑,专家有点耳聋,他听不见敲门声,每次敲门的声音很大,父亲没有耐心,没想着去开门,不开门,他就不停的敲,进门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仔细端详客厅的电子万年历,农历、阴历、星期几、时间、节气、节日……他都要仔细看一遍,然后大声念出来,第二件事是去爷爷的房间,爷爷每次见到他,都去厨房给他找点吃的东西。由于腿脚不灵活,一开始他拄着一根木头棒子,一拐一瘸;后来他推着一辆自行车,一拐一瘸;再后来,他只能趴着走路。
人去世之后,日子掰着指头都能数的清。我没能去参加他的葬礼,从此往后的一段时间,生活过得很糟糕,爷爷先是丢了家里的钥匙,我晚上也做些奇怪的梦,八岁以前,他总是喜欢摸我的小屌,顺便说道:“来,让大爷看看你的牛牛长大了没”,然后笑眯眯的对我说:“长大了,长大了,我娃长大了”,接着用他的胡渣扎我的脸,这是长辈对于晚辈别样的溺爱与希望。总觉得这些事只会保留在记忆深处,没料想梦中会完全复原,前面是甜甜的棉花糖,后面很快便回顾了一生,一炷香,一眨眼的工夫。
专家视爷爷为知音,人生难得一知音,既然遇见了,这一生也没算白来一遭。爷爷得知专家的死讯之后,要去给专家剃头发,爷爷也老了,他似乎已经忘记专家不怎么长头发,沉浸在雷鸣般的悲痛之中。爷爷告诉我,每过一年,他周围会少那么几个人,到了这个年纪,去年还在,今年就没有了,没料想到,今年是专家。
祖母在世的时候,专家还开玩笑说自己要吃上祖母的汤面,祖母去世不久之后,专家也去世了,回忆起专家吃汤面的样子,他足足吃了四碗,嘴边布满了猪油,胡须上挂着面渣,脸部泛起丝丝红晕,我曾断言,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香最饱的一顿饭,他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没有人注意到他,我在远处呆呆的看着他,他看着远处的我用力发笑。
人活着的时候,没人愿意用正眼看他一眼,哪怕是用余光,人一旦死了,所有的人都感到惊讶,他死了?他真的死了,人们最后一次对他叽叽喳喳,一个月后,两个月之后……没人记得专家是谁了,只留下泥土下棺椁中已经腐烂的皮肉,锃亮的白骨。
国家出台“退耕还林”政策后不久,县科技局下派了许多专家驻村指导村民科学育林,这些名副其实的专家,一茬接一茬,村民大都不认识。退耕还林按照林木数量财政拨款,村民领到钱后,脸上乐呵呵的,而专家的墓地也被规划到了村里的退耕还林蓝图中,后来钱都是给儿子领走了,五年过后,这里的树比周围的树高一茬、壮一茬,有人说,一定是这里的风水好,这片茂密的森林,鸟儿叽叽喳喳飞来飞去,逐渐成为村里孩子捉迷藏的乐园。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一 河 灯 光 一 河 心
◎吴春萍
江畔,河——两岸,沿江而卧的几座大桥两边——街灯,一排排整齐地站立着;夜夜如此。
那一河的灯光;每一盏都有三道白亮明晃的光圈绕着,正如“心”字之所以会有三点,是因为每一个人的心并非完全属于自己一样。千万年来,千千万万的人用千千万万颗三点的“心”在这一河的波光中苦苦寻找着什么?……
那一河的街灯;难得如此,在这样夜黑风轻之时,站在十里长堤之上、叶叶摇动的浓荫下读你如斯。置身于嘈杂拥挤的社会里,很多时候都想澹泊宁静却不能致远。很久很久了,一直以来都没能在红尘滚滚中痴痴地沉滤出心中的那一份恬静与安然,从杂乱无比的氛围里逃脱出而像现在这样静静地享受和体味这静远的情致。
那一河的街灯;灯光明亮而柔和。多少人望你目光如注。远山逶迤,有凉悠悠的微风一缕一缕摇荡的波光轻轻从江上缓缓而来。灯光啜着轻柔的凉意,低低地向水面伸展开去。那东去的浪涛上点点闪烁跃动的明亮,又何止是这一河灯光久久明明灭灭的回望?闪着波光的浪涛东去的袅袅余音中,山长水远,水白风清,多少辈人,多少颗三点的“心”在这波光下亘古久远的涛声里相知相遇。 千里寒烟,十里街堤,万年沧桑,尽入一夜心光在悄悄地荡漾。
就在一城街灯那一河的灯光中这一抹明亮柔和的臂弯里;嗯,再不用抱怨日子过得拥挤雷同又急忙无质量,再不用拿一根根的绳链去锁定所有的表情和心情——若是所有的心情和表情都能锁定于大千世界的形形色色、五花八门,那样的表情可还叫表情那样的心情可还能称之谓之曰心情?想那千年以前,“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诗仙酒仙李大仙与月而诗而醉的美丽故事而今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然此刻,何须明月?又何须有酒方能醉?长长的街灯那闪闪的波光折射出你对沉淀于此的所有三点“心”的沉思,透音着山与水在此温温私语的娓娓亲谈。看!水仍旧以山的威严交融四壁青山的郁郁苍苍而突兀出山千万年不改的坚毅;听!山仍旧以水的缠绵呢喃点点银波的浅吟低唱而织造出水万千年不悔的温馨。在这样的山水间,在此一河的心光中,已无须饮酒而自醉——醉倒在你这一抹诱人的臂弯里:不再忙忙碌碌,独坐着,看风摆树摇枝动;不再惊颤于闹市的喧嚣,静立着,听你柔和的灯光下任涛声依旧;就这般不要烦恼不要忧伤什么也不要地与你而思而语。
一城街灯,长长的一河灯光;看得痴了,独坐久了,读你神了。也就不自禁地想:什么时候才能不如此为那份追寻而忽略了过程或这样纷挠于过程却又迷失了方向。许久,心为了圆梦在漂泊流浪。曾以为,或许,以后不会再相寻吧?这年头,哪怕距离已不成问题了,但人本身却时常会是不是地产生那种没法克服的隔膜与障碍——在让生命与时间竟走的孑然一生的飘斗中,只有自己筑造自己的堡垒,只有自己作自己的掩体,只有自己既是统帅又是士兵的战斗只有自己瘉伤……所以,有时会在突然的瞬间也就模糊了许多回归的感觉;时至今夜!
只为那长长的明亮的街灯永远闪烁沿江沿岸沿心一山一城一河的柔韧;人生,一条很长很长的旅途,因为有你的牵挂和相伴而从此会变得不再幽暗不再孤寂。那一串串深深浅浅长长短短的脚印烙满你十里长堤,读你许久也依然如一部很厚很厚的无字天书,而真正能读懂了能破译出的文字,到底又会有几篇呢?那千年石块层层堆砌而成的扉页开启了又关闭、关闭了又开启……时空的车轮转过那参参差差、坑坑洼洼的齿痕,至今仍不知道究竟是归属于哪一个过程而或哪一个方向?
嗳!那一河的灯光那一河的心……
作者简介: 吴春萍,女,汉族,会计师,有散文、随笔、小说、诗歌、童话、书法等作品多篇发表于《北京文学》、《青年作家》、《中国铁路文艺》、《东方少年》、《芳草》、《人民日报》、《西藏日报》等报刊杂志,在《诗刊》“子昂故里?诗意遂宁”全国诗歌创作大赛等赛事中获奖,有作品入选《2016年中国幼儿文学精选》等选本。
你有过孤独吗
◎王泽煜
清晨的时候,我问了问微风
为何四季都有不同的温度
远方又送来了喜鹊的回信
新的一天,万物初始
生而为人,一路走来,风尘仆仆,身边的事物每天都在更替着,周围的圈子也在随着时间频繁变动,或许在这个世界里,能陪伴左右的只有自己,所以对自己好点很有必要。因为三观都很正的人往往过得不舒服,所以要学着自我安慰,因为当黑暗成为了常态,那么光明便有了罪。
就说说我的故事吧,我是来自一个普通小城的男孩,上大学之前没有住过宿舍,在自己家门口读完了小初高,那时候的朋友,每天朝夕相处着,彼此珍惜着同窗友谊,那时候的友情,是最单纯最美好的,也是不参杂任何利益的。或许人真的终究会有变化,毕竟我们都要经历长大。2017年的那个夏天,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路上,车子驶在大山那无止尽的隧道里,我就靠在窗边,任由那昏黄的灯光一遍又一遍的略过我的头发,又透过后视镜里看着自己的样子,那一刻我就知道,以后我陪伴父母的日子将会一点点变少,我知道会离开我的家乡会越来越远,我知道我会开始有了新的朋友,新的宿舍,新的床单,新的老师,一切都是新的,当然我也会有新的变化。最后,父亲回去的时候,我撑着伞站在雨里,看着那尾灯一点点消散在我的视线里,我竟然哭得不能自己,我又试着将伞落低,回宿舍的路上尽量伪装着坚强。
我也开始试着融入到这个新环境。从小到大我受过的教育让我时刻遵守着,作为学生最基本的纪律本分,与人为善。我开始认识了许多人,也接触到了许多方言,更了解到了很多地方的故事。此刻,我们都来自不同的地方,在这往后的四年里,承蒙包涵。说真的,我很羡慕城市里的孩子,因为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一出生就在罗马,祖辈的努力至少可以让他少奋斗多少年的时间。羡慕归羡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们虽然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但是后天的努力可以改变自己身处的环境,有多努力才会有多么优秀,成功本身就没有捷径。
于是,我开始了第一次的兼职赚钱,我当时想着如果有朝一日,我要是能努力到给父亲说道,这个月生活费的不用打给我了,我该有多么骄傲,他又该多么的为我自豪。后来我真的成功的做到了。那时候的我,总在没有课的时候就去外面发传单,那个冬天,我跑完了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我也很享受这份兼职带给我的回报,回想起每个午后,和不同的伙伴奔波在路上,我就站在北风里的江边,尽情的吸允着这一天中最温和的阳光,这便也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后来,我在学校里送过快递,送过外卖,做过辅导老师,做过婚礼摄影,做过健身房代理,写过公众号文章,还有在万达广场开业时当过安保,甚至在碧桂园开盘活动中饰过小丑等等。我真的已经过得很充实了,可我发现自己也累了。那时候我的生活只有上课和赚钱,没有继续和周围的朋友加深友谊,也有朋友过生日时喊我,可我那时候因为兼职没有时间就搪塞了过去,以至于最后的友谊也不了了之。其实那时候我也真的想来给他送个祝福,怪我主次不分,我知道钱是永远都挣不完的,但生日一年只有一次,友情也会一直都在,在这里向他说声对不起。
那年我们班也组织了聚会,我却没有参加。那时候的自己确实傻乎乎的,因为我觉得自己挣的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也因为经常去外面兼职的原因,没有和同学们一起参加学校里的各项活动,彼此之间也没有更进一步的交流,所以那时候我真的根本不想和不怎么熟悉的人,却要在酒桌上拉近着所谓的感情,我是真的做不来,因为这就像在深夜里饮酒,碰杯的那是梦碎的声音。我不是八面玲珑的人,我甚至总是学不会拒绝别人,我从不会让自己活在风口浪尖上,我甚至可以成全了别人,哪怕我自己多吃点亏。我只知道低调做人,高调做事,不忘初心最好。
回头看看那时的自己,也真的挺不容易的,但是还好一切都挺过来了,确实也赚了钱,但是钱就是最大的底气,只是人不能被物质左右,不能做金钱的奴隶。后来每年过年的时候,就可以换我给父母买新衣服,看到母亲穿上新衣服向邻居炫耀的时候,眼神里发光的那一刻我就觉得这一切真的很值得。后来在大二的结尾,我就成功的把大学四年的学费赚到了,交给了母亲保管以便毕业还贷款。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外面的世界奔波了,开始认真思考着自己的未来,专心的为未来做了规划。
其实大学这几年,我几乎每天晚上睡觉的时间都在12点左右,这都是被中国舍友偷走的睡眠。记得大一那时候宿舍整晚不断电,舍友们每天晚上都在打游戏,键盘声音也特别吵闹,当然还有在游戏中时不时的爆粗口,也有晚上手机音乐外放声音特别大的时候,我更得忍受弥漫着二手烟的空气。倘若第一次的时候,我能有勇气说出来这个问题,好好沟通解决,那这几年我将会有最好的睡眠质量。可是毕竟还要相处四年,为了不必要的尴尬,我也只能默不作声的忍让着。直到现在,我还是做着最好的自己,轻声关门,休息时间保持安静是对别人最起码的尊重。只是现在有很多人根本不懂这个道理,当你在坐高铁或者汽车的时候,甚至在飞机上,旅途虽然奔波劳累,可是总有人手机外放声音会特别大,这就是素质教育的问题。我相信在我们中国,每年都会有很多人被舍友偷走了睡眠,有的以至于最后被腐化,慢慢的也变成了自己曾经最不喜欢的样子。我真的想不通,就以这个样子,我怎么会和舍友做最好的朋友,或许大学里,舍友就只能只是舍友,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
所以后来,晚上我去带了辅导班,每天下班我都从那很远的地方走回来,一路上尽情的享受着自由,看着这川流不息的灯红酒绿,满眼都是这世间苟且的生活,我都会这个时间去思考每天遇到的问题,静下心来去努力积淀自己。此时的我每天虽然身心疲累,但是这样至少可以让我在那嘈杂的环境中快速入睡。可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那时候大家也都是刚来,楼上的宿舍几乎每天都有惨叫声,我都能听清楚他们在吵架以后动手的声音,当然还有结束以后的哭声,我不知道那个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能有这么无助。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很久。后来有一天晚上,他们开始了深夜麻将,我本身已经被舍友所折磨,这下又要被楼上的麻将声音摧残,最后我做了决定,搬出去一个人住。那段时光真的很好,我真正活在了属于自己的世界里,每天一个人去学习,休息的时间里动手做一些美食,至少每天晚上都睡得很充实,我真正属于我自己了,再也没有人可以影响到我的睡眠了。后来我看到这里空了很多房间,所以就想帮助房东宣传一下,希望和我感同身受的同学也可以出来住,终于最后房子基本上都住满了,而且阿姨免去了我的房租,我以为人上了年纪,真的会爱钱而且会没有瞌睡,我还是每个月给阿姨房租的现金,可是阿姨还是没有收,我也知道阿姨在帮忙带孙子,于是每个月我都给小孩子送一箱牛奶,阿姨待我如同我奶奶一样,有时候会给我送些核桃,还有她从农田里刚刚摘回来的蔬菜,我很是感激,我也能帮助到她的就是让家里的空房子可以不闲置,让她一个人在家里带孩子也不孤独,也能让这个家能有更多的烟火气息。
冬天的时候,房子真的很冷,所以我就搬回来住宿舍了,这个时候宿舍开始有了熄灯,我也知道这段时间大家都被楼上的麻将声音饱受折磨,甚至有时候会出现很多乌龙,有其他邻居跑过来敲我们宿舍的门,还以为是我们在彻夜打着麻将。大家都在宿舍微信群里抱怨着,但是都在心照不宣的选择忍受,成长就是有代价的,现在的社会就是枪打出头鸟,我们不是不敢去开口,只是都考虑到了那所谓后果,说到底还是不团结,没有集体凝聚力是不行的,反正我知道,一个人去敲深夜麻将宿舍的门,和一群人敲门会是两种不同的结果,可是每个人都不会站出来试着去解决这个问题。当然也有很多人从这件事情里也意识到了自己以往的习惯,确实也打扰到了别人的休息,反正从那以后,我们宿舍晚上真的清净了许多,所以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我们应该用不同的心态去看待。所以说素质这个东西,不是天生就有的,人之初性本恶,正因为有了教育,有了耳濡目染,有了洗礼,人才会成长。最后还是我给宿舍领导反映了这个深夜麻将问题,才真正的从源头上解决了这个事情。后来我也有在宿舍微信群里说了,请他们在周内大家都有课的情况下,晚上熄灯以后不要打麻将吵闹别人,周末学校不断电费两天里可以尽情玩,事实上他们也做到了。我也由衷的感激楼上的同学,我还是做到了与人为善,这中间的曲折我也心甘情愿的去经历,因为我知道生而为人,大家都不容易,我就喜欢做这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我也只喜欢和能让自己感受到舒适的人,在同一个圈子里做朋友。我做过很多兼职的人,和不同的人做过搭档,空闲的时候喜欢去打篮球,休息的时候也喜欢去健身房锻炼,这样让我的圈子开始有了新的提升与变化,我也开始收获了很多很多的高质友情,我开始发现这才是我最想要的生活。所有,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最后一面你已经见过了。我们都在路上往前走,永远都在和过去做着告别,所以试着尽量不留遗憾,能不负青春就最好。事实上,随着我们渐渐长大,都会有不同的烦恼,可是我不希望它带给你的是一蹶不振,让你经历打击以后变得消极,变得抑郁寡欢。就比如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或多或少希望你可以认真去思考。你看看你现在的圈子,有多少以前玩的很好朋友和你保持着联系,很遗憾吧,明明以前那么好,突然就陌生了。又或者当你还在这里的时候,你和周围的朋友相处的有多少愉快坦荡,可是你没有发现在每次寒暑假回家的时候,你们又会有多少联系,甚至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你身边的朋友背着你有不同的群聊等等。我们都长大了,要知道离开了谁我们都能活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有些人注定只能短暂的陪你一段日子,圈子不同也不能硬融。长大总是会不知不觉失去的朋友,还没打招呼就渐渐陌生。所以,我也希望你身边的人,可以在你在低谷期的时候能够扶你一把,能够真心的和你一起分享快乐,当然朋友多多少少也有利益的关系,所以就要提升自己,用平等的方式去相处,用平常心去维系着关系。
想离开你的人无论天南地北都会走,想送你回家的人无论多远都顺路。所以有时间了就需要静下心来,学会分清楚自己身边的人和鬼,真正的友情并不喧嚣,成年人的也要习惯有孤独的时候,因为这不是让你就消极处事,而是让自己懂事一些,原谅自己以往的过失,激励自己能成为更好的人。要记着喜欢一个人,不必跪舔,讨厌一个人,不必翻脸。所以朋友也不需要太多,感情总是需要维护。我不希望你那么世俗,也不希望你身边的都是酒肉朋友,更不希望你在某个午夜突然静下心来,说着还是是人和人还是刚刚认识的时候最好,虚伪又热情。因为成年人的绝交,不回一次微信就够了。时间总会告诉你哪些是萍水相逢,哪些才是可遇不可求,好好经营自己的圈子,珍惜那些风雨过后,依旧不离不弃的人就好。
最后要记得,总活在过去的人不会很快乐,昨天已经过去了,今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学会宽容,学会珍惜,学会怀念。又反正,人生就是这样,不断的告别,又不断的遇见,我们身边还会有更多的。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回“疫”如昨,恍然如梦
◎王浩
疫情面前,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题记
观 星
冬季昼短夜长,而这一季的黑夜漫长到让人害怕。
随着夕阳下沉,天边那抹耀眼的红霞渐变成了紫霞,转眼间成了灰色,继而被黑色吞噬。昏暗便从此开始了。暗淡的夜,放眼望去,不见一丝月光,不见一颗星辰,伸手不可见。初始人不察,一如往常作息,只觉这般阴沉的夜将会迎来一场瑞雪吧,明天的生活仍要继续,互道一声晚安。
然而,人们预测的瑞雪没来,没预料的是天也没亮。钟表秒针嘀嗒不停,证明时间在稳步向前,地球也在自转,昼夜却没更替。本该是日出天明,可现在白昼是黑夜,黑夜愈发阴沉。有的人开始躁动了,黑夜的白天他们活不下去;有的人在窃喜,他们可以好好的睡一天;有的人也在焦虑,但他们上下求索,摸索门径。
如果说两三天的黑夜人们可以接受,但是这次的黑夜持续了两三个月。看不到太阳,也见不到月亮,零星半点微弱模糊。没有光的夜,昏昏噩噩,人们的希望快消磨殆尽了。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祸兮福之所倚,任何灾难,皆有生机。
当艰辛的度过晦日后,这一晚朔月当空,不见新月。但却是这夜的星星升起了希望。首都上空紫薇垣里,以北极中枢为中心,左垣、右垣分两列,与北斗七星相辉映。太微垣与天市垣携众星相继璀璨。二十八星宿,东方苍龙七宿携群星汇聚长河,银河翻涌。有星星慢慢暗淡,也有星星愈发闪烁,几天、几月的斗转星移,道道流星带着不舍,不甘心的滑落……在生命的天幕中留下晶莹的弧形。
又一轮星象更替,朱雀七宿接替了苍龙。五月既望,月明星稀,繁星点点,失散许久的月光再次与大地取得联系,迫不及待的给山川树木披上银光外衣。草坪里的蟋蟀与池塘里的青蛙和声而歌,欢舞的萤火虫忘了时间。卯时三刻,带着孙子晨练的老大爷看到东方透射而出的一道晨曦,喜笑颜开:天亮了!
听 风
三个月的黑夜过去了,春天也还是春天。春风由乾位吹来,带着些许寒意,直到朝阳镶嵌蓝天,沐浴阳光下,心暖洋洋的,风也凉爽,温柔地轻抚我脸庞。
近几个月的时间里,除了和家人偶尔接触,短暂交流之外,陪伴我的就是风了。对于他人而言,楼内楼外是两个世界,而我则是房间,阳台两个世界:内世界和外世界。在阳台上,或坐或立或行,端一杯茶,再读一本书,感受风的变化,品味着。风来时虚无飘渺,去时无形无影,我能切身体会,风或急或缓、或暖或寒,变化玄妙,次次都是新滋味。
当我开始幻想,开始想念,就喜欢一个人去听风,将思绪放飞在远去的风里。在飘飘的风中,感受温柔的气息。波浪翻过大海倾听风的思念,一缕风翻山越岭寄到你的身边。风带一丝甘甜,一点芬芳,经我胸腔进我心上。聆听风语,风说:“有一个人从天边而来,无意间掀翻烛火,却点亮我双眸里的星河。”我说:“白茶清欢无别事,我在等风也等你。”春风骤起,拥我入怀。
春末夏初,云烟成雨,雨雾飘渺,风也飘忽而温柔,优雅且从容。立夏这天一切都变了,早晨沉闷没有风的足迹,树木呆呆地矗立,中午的风翻涌滚滚热浪,尘沙肆虐,傍晚黑云压城,燥热压抑,酝酿许久的暴雨从云层决堤,急促的拍打地面,每一滴都想落石而出。风变了,不再温柔,只剩冷漠,把我推到雨中,任我千穿百孔,支离破碎。风没有了感情,冷眼看着、凛冽吹着。
终于,雨停了,风也走了,从此后再也没来过。
寻 梦
什么是梦?虚无缥缈,如同彩色泡沫,转瞬即逝。每次醒来后常常会忘了,无论怎么回忆,又能记住多少“碎片”?妄想把“碎片”拼凑完整,只能说又是一个梦。
梦,总归不真实,是现实的反面。都说往事如梦,梦醒一切明了。其实是很多时候做了梦,再去回想,什么都不记得了。梦里的画面,梦里的经历始终残缺不全。
做梦的人,在梦里,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就像南柯一梦,只不过睡了一顿饭的时间,却在梦里过了一生。
我也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我梦见我轻盈自由的腾空,梦里我们也回到手牵着手,随后我背你在云海里遨游。你眼睛开始闪烁点点星光,随后融入云中。
猛然惊坐起,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被自己泪水打湿了的枕头,才知又是一场梦。脑海有些昏沉、有点迷糊,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当我抬手准备穿衣起床,却感觉浑身乏力,好像大病初愈一般,看了日期和时间才明白,原来我已经睡了两天。
踉跄的收拾好后,熬粥两碗,煮一枚鸡蛋,搭配两碟小菜。饭后温水淋浴,精心装扮一番,背上背包踏上寻梦之路。
做的梦,醒了散了,追寻的梦,还在路上。
如今已经九月,回想疫情期间的观星日,听风时,寻梦路就像刚过完的昨天。新冠疫情,是一场大规模的灾难,强大的人类在疫情面前却如此渺小,我们失去了很多,那些宝贵的生命,一个又一个的流逝。我们虽他恐惧而害怕,但我们依然顽强且拼搏。举全国之力,聚精英之智,上下一心,众志成城,战“疫”成功!致敬伟大国家,致敬抗战在一线的医护人员、工作者,他们竭尽全力,废寝忘食,甚至为国捐躯,才换来现在的安稳,缅怀因“疫”离世的同胞。中国人民一直在磨炼中成长,过去即是历史,以史为镜,以文为记。失去了的,那便重新奋斗!所有过往,皆为序章。星辰大海,还看今朝!我自是年少,韶华倾负!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爱 在 商 院
——我的大一生活
◎ 耿洋
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世界上并不是缺少爱,而是缺少发现爱的眼睛。学会珍惜被关怀,怀一颗感恩的心,用心去爱。
(一)
今天,我开学了,我即将远赴他乡,美丽的商洛,开启我四年的大学生活。我在父母的陪伴下去往我的大学,我心里有点难受,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离开父母身边。我的性格属于腼腆型的。这意味着:对于我来说,快速习惯于陌生的环境下生活,挺困难的。这个问题无疑困扰着我。然而在我刚下车,就跑来了一位热心的学姐,“同学,你是哪一个院的?请在这边登记一下,然后,我们一起去给你领军训服、被子,之后,我带你去宿舍,阿姨,这个挺重的吧,我帮你拿一下”……在宿舍放完行李之后,我和父母去了一趟学生食堂,我父亲说“这里的菜看起来真好,也挺便宜的,你以后就在这吃吧”。在吃完饭后,我父母送我回宿舍,然后坐了一会就走了,在临走之时说,“孩子,好好学习,好好和同学相处,有事打电话……看着父母远去的背影,回到宿舍的我,一时不知所措……
(二)
今天是军训的第三天,早晨起来我一个人去食堂吃饭,我买了我最喜欢的胡辣汤油条,突然想给我妈打电话了,在电话接听后,我不知怎么的就说不出话来了。我想告诉妈妈我想家了,我吃不惯学校的饭,我感觉我好孤独,我不敢说话,我害怕别人嘲笑我的口音,我想回家……然而电话那头,我妈妈焦急的叫我的小名:“洋洋,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家了?”我强行压制我的情绪说:“妈,我没事,我在吃饭,突然想你了,就给你打电话了,你不用担心,我在这一切都好,这儿的饭菜挺好的,我和同学相处的很好……”儿行千里母担忧,我们做子女的也应该快速长大,尽量报喜不报忧,以免让父母担心。之后,一旦有时间,我就会让自己沉浸于图书馆,让自己没有时间想别的,丰富自己的内心世界,开阔自己的视野,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三)
之后,我参与班干部竞选,学生会竞选失败,在一次次的失败中,我发现了自己存在的问题,或许,我之前的能力、我的性格、我的见识不足以造就我的成功,因此我付出了更多的努力,我抓住一切机会,来提升自己。终于,我第一次在大学登上了舞台,完美地完成了我的表演,表演结束后,我就有一种莫名其妙想哭的的冲动,我想这是成功的喜悦吧。是的,我用实力告诉自己,只要努力,我就可以做到,做到最好。我告诉自己,以前,也许你一直在仰望别人,总有一天,你也会被别人仰望,只要你付出的足够多,你终将获得回报。那一天,我告诉自己,不要忘记,你自己对自己的承诺,对别人承诺,成为有用的人,成为优秀的人……
(四)
转眼间,快到期末考试了。在一次体育课中,我腿部的肌肉不小心被拉伤了,行动变得很不便。我的舍友,她们每天帮我打热水、拿书、带饭,就这样照顾我到彻底康复。我还记得,有一次,我的零花钱,快用完了,我舍友们叫我去吃火锅,我说:“你们去吧,我吃过了,你们去吧”。其中有一个舍友对我说:“哎呦,就差你一个了,怎么啦,如果没钱了,我请你。”之后,我和我爸爸,提到了这件事,我爸爸对我说:“孩子,做人要讲良心,人家对你好,你一定要好好回报人家。”也许,我们每个人的家庭条件不同,生活环境不同,每天谈论的重点不同,但我们都是人,人生来平等,没有谁比谁高人一等。也许,我们未必骨肉相连 但我们胜似亲人……
老祖宗告诉我们,一个人可以穷,但志不能穷;一个人可以什么都没有,但必须要有良心,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一个人可以什么都忘,但不能忘本。与其说我们上大学是学知识,还不如说是学做人,学会有担当,负责任。我们现在对于别人的帮助,可能不能做出很大的回报,但是我们可以拥有一颗感恩的心,从小事做起,从身边做起,相信总有一天,我们必将这份爱传承下去,让更多的人感受温暖……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阎安的诗3首
◎阎安
对峙之美
我不是一个简陋的自然主义者
就是说我不是一只蜜蜂 或者一条河流
我不是赶着花期或汛期
去接近世界濒临崩溃的目标的人
我是手握铁镐的人
我是手握一把碎玻璃的人
我是手握把因为使用太久而闪闪发亮的铁镐
走走停停 一直在选择和丈量地方
一直在挖掘大地和它在远方的沉默的人
我在旧宅院和荒凉地带撒下一把碎玻璃
像在未经识别的恒星上撒下一把种子
我在没有被蚯蚓耕耘过的沙地上挖掘
我在没有被树根腐蚀过的盐碱地上挖掘
我在波涛拍打过的海边荒地上挖掘
我在星空下 在黑暗
使世界变得更加深沉或莫测的地方
有时我失去了挖掘的耐心
像撒下一把种子一样撒下碎玻璃
最终 我也在自己之中挖掘
在身体中 在生与死已暗中通融的地带
我挖掘出另一个星空
和属于该星空的那些奇异的碎屑和垃圾
那些仿佛碎玻璃一样难以驯服的碎片
不为别的 只为亲眼目睹
它与头顶的星空之河
那种棉絮般难以澄清的默契
或者对峙之美
生活在祖国远方的石头
你要向后退去 在祖国的远方
你要像去隐居一样向着大地的纵深后退
先去看看那些把时间变得七零八落的石头
它们倒栽葱似地插在沙地里
或者以整座山 以古老峡谷中悬崖的巍峨
隐居于中国北方的偏远之地
或者南方茂盛的树林子里
那是比一只狼和一片树林子
更早地到来 守着山岗和河谷
仿佛时间中的使者般的石头
那是狼和树林子
被沉默的风一片一片啃噬殆尽之后
依然固守在旷野和荒凉中的石头
它的饥渴和沙漠的饥渴一样深
它的饥渴和一口废弃的水井一样深
它的饥渴像一座帐篷
已在一座沙丘上
或者一个恐龙喝过水的湖泊边彻底颓废
一览无余
那是沉默的风和高于河流的流水
偷偷地从宇宙中运来的石头
有时候它们与河流同行? 更多的时候
它们喜欢滞留在原始地带
人还来不及移动巨石另作他用的地带
任河流独自远去
或者像梦游者一样消失在远处
像一只冷峻的时间之鸟
把自己的飞翔之梦凝固在时间的心脏上
生活在祖国远方的石头
向后退 像隐居一样地向后退
你将会不虚此行 与它们猝然相遇
四重奏:大海、沙漠、瓶子和一只乌鸦
在海上 我不经意间坚守着自己的狭隘
我像打捞死者一样打捞起海水
我把海水装在装过硫酸的瓶子里
摇了又摇 就像巨轮航行在飓风中
摇晃着我的心脏和桅杆上的瞭望塔
在瀚海沙漠上 我是一个倾倒瓶中海水的人
我是一个寻找失踪者一样寻找海水的人
我是一个不得不将海水浸湿的沙漠装入瓶子里的人
我不停地摇晃着瓶子 试图沉淀出泉水
却在不慎枕瓶而眠时
梦见沙尘暴吹拂着大海
和不幸被卡在瓶口上的鲸鱼的白脖子
在高山上 我是一个天鹅观察者
我是一个在瓶子里装珍珠一样装满积雪的人
与一只乌鸦邂逅相逢 并与它讨论喝水问题的人
当乌鸦告知我喝水问题
其实是大海的问题沙漠的问题和我本人的问题
最终我变成一个被天鹅的飞翔和它的阴影
困守在山顶并无由地扔石头的人
作者简介:阎安,现居西安。1965年8月生于陕北乡村。1987年开始文学创作,以诗歌为主,兼及其他各文体门类和跨文体写作,先后完成并出版个人专著《与蜘蛛同在的大地》《乌鸦掠过老城上空》《玩具城》《无头者的峡谷》《时间患者》等10余部。部分作品被译成英语、俄语、日语、韩语、克罗地亚语,在国外出版发行。诗集《整理石头》荣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现任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陕西省诗歌委员会主任,《延河》文学杂志主编。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诗歌委员会全国委员。
交 集(外一首)
◎郭涛
刚好,我骑摩托经过铁路桥下的涵洞
一列火车在我的头顶
轰隆轰隆由东南朝西北开去
此刻火车上的旅客
不知在火车经过无名的铁路桥涵洞时
一个骑摩托上班的人
正在说
他和如此多的人
有了命运交集
大约七八分钟
大家各奔前程
宁静的秋天
瞬间来临
附近的玉米林里
钻出一个怀抱秋草的老人(阳光托举着
他的直不起腰的咳嗽)
看我骑摩托远去
而不发一言
我想起何士光的小说《种包谷的老人》
那年读小说时
我才十五岁
喊
他不敢大声喊
他小心地喊
风停下来
太阳停下来
流水停下来
听到他的喊
从梦里恰到好处醒来
蟋蟀的吟唱仍在窗外
他在梦里喊
他醒来想喊
喊给一个人听
喊给自己听
他说的喊
是小心地喊
他喊不醒睡着的人
他喊
他小心地喊
他喊着就醒来了
而睡着的人
一定不知道
他在喊
作者简介:郭涛,商州人,中国民建会员。诗人,陕西作协会员,商洛市作协理事,市作协信息员,巜商洛诗歌周刊》主持人,商州作协副主席。
熊英琴的诗
◎熊英琴
秋 还
你是秋,秋水一样的步伐
目光,在叶子背面闪亮
你以九月的山溪说话
说云泉一到下午便清明许多
说太阳的渴望太烫
此时,我正立在窗前
看街上的大车,小车和小车后面的
小小车,经春过夏
驶向秋雨如烟——
远方归来一盏苍黄明灭的灯
温然是你
九 月
这故事是早已早已开始了
在未有目光以前就先有了梦
先有了欢喜
先有了装帧那梦与欢喜的九月
而你眼中的九月何以比别人独蓝?
总是这样寒涔涔的夜
这样风嘶嘶雨嘶嘶地——
含羞草的额头垂地更低了
“怎样芬芳馥郁的相遇呀
你自无名的方向来
饮我以无名的颤栗……”
我便拼着把一生都支付给九月了
九月老时,我也消隐在它的星里云里
秋 思
(一)
山色浅芜半寒梢,
陶柳垂垂蝉静好。
风月佳时岭遮断,
总是离人怯路遥。
(二)
玉波浩荡九回肠,
秋尽江南云水乡。
千里河山争腊早,
喜君共来饮离殇。
(作者系商洛学院教师)
袁好的诗(组诗)
◎袁好
黄昏有雨
夕阳说落就不见了,像是害羞躲起来的女人
那些被镀上红色的琉璃瓦片,不知所措地杵在高空
四围沉寂,黑灰色统治了空阔的12月,此时的雨有些迟钝
大地仿佛拒绝它来,彼此都有点犹豫不决
一直疑虑,往乡下,路越走越少越近
而城里
为什么越走越多,越走越远越黑
公园里有古寺,躲雨听钟,
无需千山万水,无需行叩拜大礼
流水上的剪影
没有什么比一条河流
更懂女人和男人
更看得清对方的意图和行为
一条鱼,在浅水里存活
把所有的想象给予了孩子
一只鸬鹚从船头飞出去的瞬间
把所有的重留给了船
一条穿过村庄的河,比任何一个神灵
都知晓人间的需求和疾苦
擦 拭
母亲在没有我们兄妹之前
也有白里透红的脸庞
也有婀娜挺拔的细腰
走起路来,也是一阵清风难挡
田间地头,麻利地背起背篓
背起一家人的希望
那一手看家的饭菜,和着炊烟飘香
豪爽热情在众人面前有口碑
那是多么好的年华啊
如今,她白发苍苍
走路低弯腰,气喘吁吁
没有牙的嘴说不清楚言语
脸庞上不再白里透红,皱褶里藏着凄凉
给她洗澡时,我多想
对照着她年轻的照片
把所有的都反反复复
擦拭复原
穿越她年轻的时光
人世的池塘
浩瀚,无水
忙忙碌碌的人,像一只船。来来往往
千里之行,足下无需荡桨
庙宇内,诵经的和尚闭眼
敲木鱼
香客进进出出。摇签的人施以钱币
被解签人说的七上八下
而尘世间,那些经历了乏其筋骨,饿其体肤
遇授人之渔的人
洗心革面
再,布施邻里
一 念
以后没事,就不联系了吧
你说
这个冬天
我用大部分时间,呆在山里
野蔷薇的种子,一半红
一半黑,我感觉她们
膨胀,在不断生出新的芽来
在更深的夜晚,我们奔跑
有时候,也莫名地
笑出声来
大部分时候沉默。听小溪水
成群结队从山外走来
带回好听的方言
看汤汤流水
在一秒间凝结成冰
这些,都是你喜欢
记忆车间
记忆的碎片,与拼图一起
零零散散
门前河流冲洗不走的
石头,被打磨的彼此可以嵌入
岁月如歌,亲人
邻居。居住在一起成为村庄的模块
那些远去的背影,在路上赶回
炊烟,从青瓦楞里
冉冉升起,少年的梦有点偏蓝
摆 渡 人
人世的池塘
浩瀚,无水
忙忙碌碌的人,像一只船。来来往往
千里之行,足下无需荡桨
庙宇内,诵经的和尚闭眼
敲木鱼
香客进进出出。摇签的人施以钱币
被解签人说的七上八下
而尘世间,那些经历了乏其筋骨,饿其体肤
遇授人之渔的人
洗心革面
再,布施邻里
城春草木深
我爱过一座城市
它有百年的银杏
千年的柏树
山坡路旁的野菊花
白蒿,酸酸
所有的故事
朴素、谦卑
一拨又一拨人走过
那些草儿的根
一直牢牢地扎在那里
一到春天,它们冒出芽
顺从节气、宿命的安排
但从不轻易选择颓废死亡
那些以草木为生的人
——有些就埋在了地下
化成了养分和泥土
菊 花
喜欢养花,不喜欢那些花俏的
独爱菊,偏淡黄
朴素不失秀气
不惊艳却温馨
不妖媚却端庄
我常把它比作村子里的女人
作者简介:袁好,柞水人,女。有诗歌上过《诗刊》《诗潮》《延河》《安康日报》《商洛日报》《辽源日报》《长江诗歌》《华商报》等等多种纸媒。
龙骨山,我们祖先的部落(组诗)
◎郑金民
龙骨山
亿万年保持着定力
一直这样的沉默
衣服和别人没有两样
但骨子里却是惊世的蝴蝶
从不到处张扬
还希望像山一如既往
做个老子的道者
混同于尘埃
采石场泄露了天机
药店的龙骨修建了探秘者的曲径
不得已,显示震撼的力量
在地球注视下
黑色的文字和古色的博物馆
向外讲述我们的祖先
洞 穴
自然的建筑,天然的艺术
人工不可想象的设计
狮子,鬣狗,狼
还有大象,以及直立人
在这里构建了一个居民部落
共同遵循着某种合约
比如,地段和时间
我们的祖先——直立人
只能在别的居民休息时莅临
或者,借用洞口
马,鹿,猪
只有停止了呼吸,才可以进来
火,石器,骨器
属于直立人的专利
现在,都被你一网打尽
黑暗中,似乎回荡着
几十万年前生命的哀嚎和吼叫
阳光下,似乎看见进出的影子
山风和不朽的灵魂全让你收藏
现在,你又注视着后来者
络绎不绝的子孙,让他们在这里返璞归真
颅 骨
直立人的颅骨
是神圣的,虔诚地膜拜
隐藏在某个神秘的地方
等待万年,考古再次把地球撼动
复制品到处漫游
一百年里,东南西北
崇拜,感受和阅读
直立人,如何到智人
北京猿人
干旱和饥饿封杀了森林
树木已无力继续有所作为
没有水分,没有能量
你只剩下,最后一次呼吸
有时,在洞穴或者别的地方
猛兽是死敌,不幸的命运如此无奈
于是,博物馆里
你的颅骨,刻印着鬣狗的齿痕
如今,他们和她们都是你的孙儿孙女
总是用灯红酒绿,臆测
你在洪荒的岁月
控制地球不费吹灰之力
火
大自然的使者,你
无视直立人,给他们
带去多少磨难和考验
在生死中,他们把你的命脉发现
从此,成为他们的朋友
照明,取暖,烤食
驱赶猛兽,成了最好的武器
尽力筑起生命的安全防线
他们走出黑暗的阶段
迈向自由王国
没有你,不知道
他们,还在哪里
强 盗
生存多么的不易
直立人,想改善一下生活
还须抢夺
集合部落的力量,侦查猛兽的行踪
举着火把,发着咕哝的声音
手舞足蹈地把它们赶走
最后,成功的当一回强盗
享用不劳而获的猎物
有时,没有办法
捡拾鬣狗丢弃的骨头
然后,用石刀小心翼翼的
刮下残留的肉沫
作者简介:郑金民,陕西商洛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陕西省国学研究会会员。有部分诗歌、诗评散见于《中华风》《北京诗人》《大河》《鄂州日报》等纸媒;有部分哲学文字在《国学研究》《长安文化》等纸媒发表。
房 子
◎李欣如
朋友说
“我买了间房
很大
很美
还有一片属于自己的田野”
朋友说
“来我家看看
我知道你喜欢自由
那片田野
你一定会喜欢”
我笑着说
“我也有间房子”
话还没完
朋友说
“是那间灰色的小房子吗?
没有窗户
只有扇门”
我坚定地说
“是的
我很喜欢”
他只是笑
不说话
次日
我到了朋友的房子
很大
很空
有片长满杂草的田野
下雨了
草吸饱了雨水
它应当是快乐的
可我
只踩了一身的泥土
不大快乐
我带着这满身的泥土回到
回到我灰色外墙的房子
在门前
我脱掉外套和鞋
赤脚走进我那
摆满了鲜花的房子
我想我此刻
是自由的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逆生长
◎赵锦霄
我将会放肆地笑
如果世上没有冷漠
热闹后的孤单
让人羡慕平淡
如果我依旧是我
那我一定是棵逆生长的树
没有年轮
没有寂寞
盛夏的花儿
不久便要谢落
长亭外的野草
将要随风飘去
如果我依旧是我
那我一定是棵逆生长的树
没有枝叶
不会谢落
假使有一天
我一如秋风般
来去无声
却是真的去了
那在世上
在任何一朵花的花瓣上
都看不到关于我的
任何一丝痕迹
因为
我是棵逆生长的树
逆着光
当然只有暮色能够看懂我笑颜中的泪迹
我是棵逆生长的树
前提是
我依旧是我
而不是傀儡般的躯壳
我是那么无声
一棵逆生长的树
但是
每缕阳光
每片晴朗
都有我的经过
冬日秘语
◎梁亚韬
(一)
没有歌声没有微笑
也没有匆匆和喧闹
这是一种安静后的深沉
是一种沉重里的幽思
没有红也没有绿
更没有追求和悬疑
这是一片枯腐后的落叶
是一个破败后的迷局
饱经风霜后的故事
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
干涸成了深深的甲纹
如同古老的经典一样
曾留在花前月下的传说
死灰般沉落在幽远的小河里
曾耕种在岁月里的梦想
也成了黎明时的月亮
于是
梦在孤风中飘成了雪花
埋葬着一幕幕破败的伤感
心也结成了千年不融的冰山
留在了岁月最高最深的地方
于是为梦而活着的人
把冬读成人生
写成无论成败的归所
(二)
读冬月的日记
念美丽的银杏叶在秋风中逝去
地上零落的那一片一片
是我们酝酿了一季的心语
已来的冬季
雪花飘来梦的纯洁和
梅花的笑语
正如你忧伤的心绪
却再也呼唤不醒
那洒落了一地的美
没有月亮的夜里
我一个人去屋外
在凉风和落叶中
寻找那个冬月
一去不返的记忆
(三)
如果说故事能够遗忘
那就让记忆里的风景
变成被遗忘的童话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上接75页)
把它遗忘到遥远的远方去
带走我心中所有的伤和悔
如果说风能吹散云朵
吹散那淡淡的沉默
我愿去海风里
站成一面漂泊的船帆
去单纯地迎接风浪
逐放真实的自己
然而总像冬日的风
我失去了应有的柔情
变得匆忙焦躁
在炽烈如火的岁月里
浇灌着那冬月的希望
奔波着年轻却负的生命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四 月
◎刘杰
像是夏天融化的冰激凌
还有冬天水面换气的游鱼
在四月我遇到了你
你经过时悄无声息
白色的蒲公英动了心
花的种子在天空肆意
这一段是画在沙子上的画
记忆模糊在白茫茫一片
再也无法分辨
一个吵闹的城市
我走在你的左边
相距不远,寥寥几年
你在四月某天经过操场,柳絮轻扬在你的发梢
想起那年他搂着你,在阳光里垂下头
你不敢看他的脸,于是记忆里只剩下那件白衬衫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影 子
◎黄杰
小时候
我总把你当玩具
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长大了
我就把你当朋友
我笑的时候你陪我笑
我哭的时候你陪我哭
我知道只有你会这样
等我老了
我还要你做我的回忆
里面装满我整个生命
我低下头和你举举杯
你从不会拒绝
等我死了
你也就消失了
再也没有我
再也没有你
我们都成了回忆
不过,也许
只有你不会转过头去
留下我自己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意 外
◎杨艳
那年十五
粉衣罗裙
窗外旖旎茂盛
日暖风和树影斑驳
阳光透过空气夹带馥郁芬芳
你认真的表情
令我神往
心里泛起的涟漪
丝毫不敢张扬
只为等你一刹那的目光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人间,楚客
◎马睿华
光景落入江面,
古辞陷进流风。
汨罗江畔,有屈子行吟,
白芷溪岸,看青冥落珠,
香草与美人,
萧艾与朝堂,
和着江水,与岁月蹉跎。
玉佩陆离,
发冠岌岌,
背后是一首苍茫离歌。
那时人间,
缺了一名楚客,
少了一个国。
青篱没入脚下,
新词答谢月明。
灯火辉煌,映山河气势,
千年岁月,噬战鼓疾进。
风云与华夏,
点墨与流霞,
荡着时代,与今朝共进。
百思合流,
鲜衣少年,
眼前是一场未来薪火。
当今人间,
有了无数朝阳,
添了千载荣光。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别样时代女性生命情态风景
——贾平凹长篇小说《暂坐》访谈
◎ 贾平凹 韩鲁华
去年十一月底读完《暂坐》书稿。
阅读中,我不停地闪现《废都》《白夜》,以及新世纪的《秦腔》《山本》等,也不停联想到王安忆等长于城市生活,以及长于女性生活叙事者的创作。《暂坐》叙写了于我是完全陌生的一群女性的生命样态,于贾平凹的创作,也是一种与《废都》《秦腔》等有着很大不同的文学叙事。感到贾平凹在他70岁前还想进行文学叙事上的再次变法。
本次访谈原计划去年底完成,无奈,本来年底就事多,又遇到了新冠肺炎传染病疫,各自禁足隔离于家中。直到四月底五月初,疫情稍有些缓解,列了二十多个问题,便与贾平凹联系,于五月六号在秋涛阁贾平凹上书房写作室完成了这次访谈。但实际访谈的内容,就随着当时的情致兴趣而发生了不少的变化。(韩鲁华)
韩:总体来讲,我觉得这次的这个作品,感觉还不错。在将近十年间,整个文学创作以及研究评论界,越来越突出现实主义,包括革命现实主义的地位,甚至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创作,都在重新解读中,给予了充分肯定性的高度评价,如今可以说已经形成一种基本的主流趋向,对此,你是如何看待的?你这部《暂坐》的创作,是否也受到这种大趋向的影响?
贾:这几十年,人们对于文学是什么有许多看法。写作都追求作品的深刻,咋样是深刻?对这个问题我还有一些自己的看法。大家都觉得,文学应该具有批判性的东西,有批判的东西以后这个作品它的深刻性就有了。其实人就形成一种概念,对现实社会的批判性越强,就觉得越深刻。其实还有另外的写法。社会、现实、人生等的揭示批判是需要的,咱也不反对,在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咋个弄作品就能够更持久,人们看作品,哪些东西对人更有启发。首先要解决的是一个阅读的问题。《三国演义》写的是三国的政治权利斗争,都是轰轰烈烈的社会生活大场景,但给人啥启示?人记不住。人能记住的受启发的还是日常生活的道理。你看人古典的东西,能记住的还是那些警句,还是那些富有人生哲理的东西,一本书就记住那么几句话。作为写作的素材,老想它批判或者写作的意义何在。但这几年我有时候想一个问题,自己在阅读的时候,无论是阅读古人的书,还是阅读外国人的书,别人评论的好的书,是什么标准?批判意识,它总是思考的是国家民族的命运和前途。现在在谈一个作品的时候,主要的角度还是批判意识,我觉得这是作品中一个最基本的东西。但是在中国的这几十年中成为了一个主要的问题。
韩:这些还是批判现实主义那一套。中国文学受西方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影响是非常深刻的。像我们上大学时读的这方面书就非常多,老师讲外国文学也是讲这些,其它讲的就比较少。这里实际引出一个问题:咋样让作品艺术生命力持久。现在评价高的作品有时受时事、权位、话语权的影响。有时候就一轰跟着上了。但这些没有了,你这一代甚至你儿孙代都不在了,人家就不那样看待你和你的作品了。紧跟时事跑,一个时代过去了你就不适应了。能长久的东西,还是那些揭示了人类生存更为普遍长久的东西,那些富有人生哲理与智慧的东西。
贾:我突然想起在我年轻的时候,读沈从文等作家的一些名著的时候,我主要感兴趣的是哪些东西。比如我现在再看《红楼梦》《水浒传》,我看的主要是当时人物的生活风味。还有就是这些作品中体现出来的生活的智慧。年轻的时候看书,你记下或者摘录一句话,一生都觉得很受用,但是现在不是这样子。思考了这么多问题以后,我就在想,文学究竟是什么?所以我就想写一部一群人在当时、在现在生活状态下,他的生活方式的一本书,它不是主流意义上的生活方式。它是在这个社会里分出来的一群人。这群人在现在他到底生活得有意思没意思?或者生活得有价值没价值?他们自然的状态到底是什么,以此来构思这个作品。这个作品一方面就是自己的一些思考,以及现实生活的一些作品,以此作为一个突破点。
以前从小说这个角度写城市生活和现在这本还是不一样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现在小说写的不是日常,只有影视,它展示的是日常生活,咱可以吸收影视里面好的一些东西,这是一个方面。再就是一定要自然的呈现某些东西。但也不能太超自然。当读者回过头来看的时候,就能看到当时那个时代的那种自然的生活状态。比如几个国家的利益战争,普通人的自然生活,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它是一个什么样子的情况。虽然主题都是教育啊医疗啊等这些问题。所以这部作品它是这样来产生的。书里面总共有十个女性,这十个女性当然有活着的也有去世的,可能数量上达不到那么多。当我在写的时候,尽量做到平淡无奇,没有什么情节和离奇的故事。一方面就是写这些人在当时的一种生活状态。另一方面就是在结构上力求做到自然,毫无雕琢的痕迹。就像小鸟在那儿自然的飞,具体的表述的词,我想不出来,但是怎么说呢?就是那种真正自然的日常生活。类似于一种神秘文化,人去世了,他的魂还在这里。有一种东西一直弥漫在书里,就是一种很自然而然的做人的智慧或者是生活的智慧。这些做人的智慧可以说是在自己年纪慢慢大了以后悟出来的。我主要是从这些角度想的能多一些。这本书就是要做到一种那种无为的状态。
韩:这就是一种写作的大背景。
贾:小说中营造的就像演员出场以后,舞台中放一些烟雾弹的效果,做到一种飘飘渺渺的感觉。小说中有一个女性,然后她是要去见她的父亲,名字应该是叫陆以可。她父亲就是另外一种写法,那种写法很随意,到西安来。其实后面实际上是要离开西安,中间阻断以后,是别人在叙述。每个人都是来了这个地方转了一圈又走了。有些东西始终在追求,但是不一定能追求到。也就是说你坚持要把《暂坐》写完,这都是一种故事,故事后面都有生活。
韩:一方面是在明面上写这些人的生活,另一方面是在背后还隐藏了一个故事。我觉得你写这几个女性都写得挺好的,比如在过去在以前的作品中,都是一种现实主义写法,你都是写一个或者是三个左右的女性。但是在这部作品中写了很多女性,有十多个女性,这就类似于红楼梦中的众多女性一样。它其实主要就是在一个茶馆中发生的各种故事。那你是怎么样把握这些女性不同性格的?
贾:这些女性的人物性格我都特别熟悉。
韩:我就感觉你在叙事的时候是一种非常自然的生活叙事。你比如《秦腔》,它是一种写法,它是一种生活拥着往前走的写法。
贾:在《秦腔》中是一种有意为之的一种离奇感。在写的时候都是有一种情节在里边,跟着情节走。这本小说就好像有一种东西一直在弥漫,它是一种不断地隐藏着潜伏着的东西。你要细细观察,慢慢你才能发现书中的某一个人物他到底是粗鲁还是善良,或者是一种尖锐的东西。
韩:你在这本书里面写的是城市生活,就写城市生活而言,以前的《废都》和现在有很多的不同。《废都》其实还是和农村生活有很多的牵连。《白夜》写的是一种城市生活,城市就是城市,乡下就是乡下。以前的作品基本上就是城是城,乡是乡。就是说你现在认为城市和乡村它是一个整体。
贾:但是城乡的辖区不断在发生变化。现在乡村都成了空壳了,都是向往城里的东西,就像那知了从茧壳里出来飞走了,留了个空壳子在那里。城市把农村的都吸引走了,有本事、有能力的都跑到城里去了,现在就剩下个空壳壳,不像过去农村那些东西还在。现在都学城里,好多东西都没有了,就是人老了还得叫人抬棺材,所以城里打工的人,村上有啥事他才会去随礼,就怕老人老了没人抬棺材、打墓。现在到城里的人不像前些年,现在和城里人都分不开了,辛起就跟城里人一样。就书里面的这些女性来讲,城市有一种巨大的磁性,城市对乡村并不是一种俘虏,而是一种自然的趋势。小说中的这些女性其实是城市人和乡村人的一个结合。乡下人如何在城市中生存,这是一个大的前提。
韩:说到这部作品,取名《暂坐》,据说有朋友觉可叫另外的名字,但你坚持用现在的名字。在你的思想上,又是想寓意或者表达怎样的思想情感呢?
贾:说到作品的名字,其实是有寓含的。人一生其实很短暂,忽一下几十年就过去了,人就是在这世上走一趟。从长远看,其实生命很短暂,人都是到这世上逗留那么一下,就像到茶馆里坐下喝了几杯茶,歇了那么一下,停了那么一会,就过去了。不管你是弄啥的,在这个世界上作用大小,是翻江倒海,叱咤风云,还是忙忙碌碌,平平庸庸,也都是在这个世界上停那么一下。当时看着不得了,可过上几百年,几千年,人们再提说起来,也就那么一会功夫,也就那么回事,要和那茫茫宇宙比起来,那更是一瞬间的事。
韩:也是。人还都得活着,不过人基本上没有想去死的。
贾:唉,问题就在这。道理虽是这道理,可是人们在具体生活的时候,又都是不能超脱的,还都要追求个啥,还都要弄个啥事情,还都想风光一下。就像海若、陆以可,还都想弄个事情干,还都想活得潇洒一下,那就有了各种各样的烦恼,这事那事不可能都顺顺当当的。他们都想从现实中超脱出来,可就是超脱不出来,这事那事缠着你。唉,人就是这样子,还想活出个人样来。
韩:从你的创作来看,你虽然是立足于老家棣花与西安这两个地方,但实际上从作品的数量角度看,城市生活作品少,《废都》是一部,有人说《暂坐》这是第二部,你好像也说这是你的第二部城市题材作品。第一部是《废都》。其实《白夜》也是一部。《土门》应当说是一部城乡结合部的生活,即城市边边的乡村。《病相报告》虽然写的主人公生活在城市,但于叙事空间上则涉及到延安、新疆、北京等地域。中短篇中也有一些,比如《饺子馆》等。很明显,这部《暂坐》与其它几部都不重复,紧扣西安城的几位女性生活叙写,这在你的长篇小说创作上还是第一次出现。这部《暂坐》的叙写好像要柔和了些。
贾:这些作品都是写城市生活,像《废都》《白夜》都是。那时写城市生活还有点生硬的东西,不柔和。这部《暂坐》要自然得多,没那么生硬,都是自然的东西。都在西安生活四十多年都快五十年了,年龄也都是六十多快七十的人了,对西安的了解体会体验比原来当然要深入,西安的街道院子,人咋么个过活,咋么个说话,心里都想啥,都清楚得很,人老了,就能够理解许多事情。
韩:你在这部作品中,叙写了十位游离于一般人生活之外的女性,她们的生活及其生存状态与普通人有着一种间离性。你在后记中也谈到,她们是自尊、高贵、自我、心高、美艳等,还说你有多高的山,她就有多深的沟,你有云,云中有多少鸟,她就有水,水中就有多少鱼。这确实是一种非常另类的人群,以及所构成的生存空间。从你创作的角度,你叙写这么一群特异的人物、一个特异人群生存空间,深层思考是什么?
贾:的确这是一群很特殊的女性。其实,现实中就有这么一批女性,我接触得很多。她们形成了一个特殊的群体,浮于一般人之上,游离于其他人之外。她们要么不结婚,要么结了婚又都离了,再不结婚,单独过活。她人都长得漂亮得很,追求高雅、高贵的生活,要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都心气高,很自我,美艳,自尊得很。这是另外一种生活空间,她们呢独自生活在这个空间里,漂浮在这个城市的一个独立空间里。她们有她们的生活原则,她们就是按着她们生活原则过活,不管别人咋看,外人咋看,我就是这样子。但你细想一下,这群人还有意思得很。
韩:说到这部作品,我知道你现在的工作室秋涛阁楼底下原来有个茶庄,后来搬走了,搬到曲江去了。你在后记中也谈到了这些。我有个担心:你就不怕人对号入座?
贾:唉,这有些就超出文学范畴了。我在后记里说的很清楚了。我写小说大部分都是有原型的,但原型不能等同于小说写的人和事,在小说写作中原型仅起到一种诱发写作的冲动,或者是一个写作的切入点,写作起来了就跟原型无关了。《暂坐》里的那些女子,集中糅合了我所熟悉的一群女性形象,这我在后记里都详细说过。不仅那些女子的故事,还有所在城市的街巷,都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小说是不能对号入座的,一对号入座就麻烦了,就荒唐了、尴尬了,那就不是文学上的事了。
韩:从叙事上来看,很明显你采取的还是自《废都》就开始,到了《秦腔》达到极致的日常生活叙事的方式。我曾在评论《白夜》时,把它叫做生活漫流式叙事方式。但是,在阅读中,又感到与《秦腔》那种把日常生活拥着向前推还不一样。这里要比《秦腔》的叙事清晰许多,没有拥疙瘩或者团块搅不开的状况,读起来还比较顺溜。对此,你在创作中是如何考虑的?是不是想让人读着好读些?你说过在进入创作后从不考虑读者的问题,在这部作品中是否有意识考虑了读者的阅读?
贾:这在后记中也说过,《暂坐》中仍还是日子的泼烦琐碎,这是我一贯的小说作法,不同的是这次人物更多在说话。就想着咋样能有一种扩展的东西,神秘的东西,还有就是弥漫的东西。你看舞台上,放了些烟雾,它一下就弥漫开来了,满舞台都有,都是烟雾。但戏还在演着,人物还在活动着,故事还在叙述着。冯迎出国了,但还在西安,其实一开始她就飞机出事了死了,可她的魂留在了西安,还在她们的生活中。一直到最后,夏自花这条线,陆以可她父亲,她几次见到她父亲,这给人一种神秘感。还有迎佛,一直盼望着,到最后都没有来。人一直都在追求个啥,追求到最后,也没追求到。就是这些东西,像烟雾一样弥漫在舞台上。
韩:从叙事人物线索看,伊娃是一个贯穿性的叙事人物,作品也是从她来西安到离开西安,刚才说到冯迎出国、夏自花住院到去世,当然主要还是海若。有意思的是,这中间又是十姐妹都承担了一定的叙事功能。这里就有贯穿性叙事人物与片段性叙事人物,实述性叙事人物与虚述性人物等。在设置这些叙事人物及其线索时,是如何考虑的?
贾:伊娃这个人物其实是小说结构的需要。伊娃的视角其实就是作者的视角。你作家叙述总不能现在故事里,用伊娃就有了“外来者”或“跳出来”的视角,这样作家就跳出来了,但它还能表现作者的一些意图。小说并不是仅仅写写故事,也不是只有批判的元素,还应有人生、生活的智慧,是智与慧。你想,咱在阅读任何一部小说,是不是都想从中受到一些思想的精神的启示和感悟、一些生活的智和慧的东西呢?我读小说,就是这样读的,如果其中没有那些思想的精神的启示和对生活的智与慧的感悟,或者有些可摘可抄的好句子也行。要不然,就把书扔下不读了。
韩:我在看的时候发现你这本小说里面确实有这么几条线索,包括雾霾、交通堵塞等等。其实从大的方向上来讲,我想知道对于你而言,其中还有哪些思考的地方。
贾:一个人的创作是需要思考的,我主要思考的是人的生命问题。书中好多人的命运都没有特别说清楚,都是留下的思考的空间。
韩:我注意到这几年你的创作谈其实主要谈到了以下几个问题。第一个是创作视角的问题,还有一个是现代意识的问题,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的问题。实际上进入新世纪以后,包括你之前在其它场合给别人也谈过这些问题。这就引发出来一个问题,包括你说的境界、视野等等。结合你的创作来看,你有什么新的感受?
贾:这个视野问题是写作中的一个大问题,我也看了好多人的作品。写得好的作品,视野一定是特别开阔的,想法很奇妙。就事论事,这个时代很多作家都在写同样的问题,这个体现出来的都是在日常生活中注入的思想境界。这些思想追求现实性,但一旦这些思想过去了就过去了。你看中国的新世纪,一个是对生活的看法,这个是表现主义现实主义的体现。
韩:你怎样看待《暂坐》中这些人的生活?
贾:它其实属于生活智慧的问题。这本书其实讲的最多的是关于人的故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只有人生的智慧是一直存在的。想写什么就写什么,能反映出作家的一个心态问题。
韩:换一个说法就是你对于人到底是个啥样子的状态,有一个更清晰的认识。
贾:就是别人看完你的作品以后,能摘录几句话。所以我觉得这些变化是最根本的。
韩:我发现很多的名人,比如托尔斯泰,他们留下的具体生活的东西还是较少的。有的甚至连一个故居都很难找到了。
贾:其实不光是外国的伟人,你比如说中国的李白啊,王维啊,白居易啊,他们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故居和他们的生活履历,他们就是留下了一些作品。其实有很多事情,如果个人的日常生活跟宇宙世界万物比较,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历史就像一个老人,如果用这个老人,然后来看我们的生活,也会觉得没有什么意义。你觉得事情大得很,但是在别人眼里这个事情就很小了。其实日常生活中很多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你把这个问题的本质看透了,但是不会马上去世,你还是得继续干,你把什么都看透了。但是你人总得活着,你一天还是得吃三顿饭,你还得做面,你还得吃饭,你什么都缺不了。这样又回到了人生的秩序中,你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这个就让我想起古人的一句话,进入五行之内,还得跳出五行之外,一会儿要从大处看,但是一会儿还要从小处看,这就是人生的一种状态。如果太理想,你看得太大,自己的地位就太渺小,但是你不看到到大的角度,那你又和猪和牛又有什么区别?这就是我刚刚给你讲的,要在五行之内,还要在五行之外。以前老想不懂这些是什么意思,怎么又在内,还又在外,现在我才慢慢反应过来。就是你如果老在五行之内,你就觉得人生好像太琐碎。你如果一直是向外看,那么你觉得人生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日子就过不下去了。但是如果你一会儿进去,一会儿出来,一会儿向外看,一会儿向内看,那么你在其中就会寻找到一种平衡。这种状态既矛盾又痛苦,人活着就是为了赎罪。这其实是西方的一些思想,但是这不是科学,科学是被论证的东西,这个他没办法被论证,所以人也是一直在矛盾中。其实纵观中国的历史会发现,从改革开放以后,中国其实主要还是在学习西方,西方不一定在学中国。
韩:现在没有人明确提出到底中国哪些是传统。
贾:艺术慢慢就变成了毕加索式的,农民画都是油画风格,故意给你变形,但这种变形不是出自心里,不是出自内心。这里有一个问题就是你学别人的,你又不是别人的东西,然后你还把别人改造了,最后弄得四不像。我们的状态,不像日本,日本很早也开始学习西方。但是他还有一些自己的坚守。比如说坚守它那种工匠精神,他特别专注于做一件事情。咱现在是学习西方,不专注,对于传统文化也不专注。虽然一直在学西方,但是把西方的气韵精神学不到,把别人的诚信学不到。就像农村的有些懒婆娘,表面上穿的还倒可以,但是你去家里一看,根本看不成。萝卜白菜,它是一种品种,现在我们不是现代化,传统也不是传统,吸收的很多传统文化都是糟粕。
韩:你过去讲云层上面都是阳光,就是你一直在讲,它们其实有一种相通的东西。过去讲穿过云层都是阳光,有种从形而下到形而上的感觉。这回读《暂坐》,好像是太阳照过云层,到处都有太阳的光华一样。
贾:我原来的作品大多写的是农村人进城打工的打工生活。这些人不论是机关干部还是一些民工,你都涉及到的是日常生活的吃喝拉撒。说到这儿,云层都是形而下的东西,阳光是形而上的东西。就是看阳光咋照亮,咋照到云层。这形而上就是人生、生活的感悟、启发的东西,这就是哲学。阳光要融入到云层,就像舞台上的烟雾弥漫到整个舞台上一样。
韩:反过来说就是这部作品它更加注重的是人的一种生活,人的一种精神上的追求,境界的态度,以及还有其他几个人虽然职业不同,但涉及到的都是人生生活的一种更高追求。这里其实也涉及到了一种人和自然的关系。
贾:中间它涉及到的是一种宗教和佛的一些问题。其实人和自然的关系,它的核心就是和谐。
韩:在小说中,你为什么会选择那样一种结尾的方式?还有一个就是在你这个作品里面,你要写一种或者是贯穿的是种什么样子的气息和味道?
贾:我简单地总结或者是概括一下,它主要体现在几个方面。第一个它其实主要写的就是关于人的问题,关于人生的问题。第二个就是它的这种气味是一种隐藏式的,是一种弥漫性的,你能感觉到。
韩:你在后记中谈到了创作的大视野、现代主义意识、以及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超现实主义等。我也注意到了,进入新世纪之后,你不论在谈到具体作品的创作,或者给人讲文学创作的报告时,反复强调作者的胸怀、境界、视野等问题。而且也多次谈到传统意识、现代意识、民间意识等。尤其特别强调现代意识问题。而现实主义、现代主义、表现主义等,一般来说,人们主要是从创作方法角度来理解和谈论的。这就引出:创作意识与创作方法如何融汇的问题。能结合你的创作实际,更深入详细地谈谈《暂坐》中的具体思考与践行?
贾:这些年我确实在讲这些问题。写东西一定要视野开阔,你站在高处就看的远,眼界就开阔。你不能老站在具体事上来说话。现在的人一写就是小时候的事,就是家乡的记忆,你说真不真,还真的很。可就是离不开家乡,眼界开不了。要站高些站远些看问题,要有气量气度。传统啥传统?都丢了,都是学西方的,过去先锋写作,其实现代文学几乎都是学下西方的,没有自己。
韩:上面这几个关于叙事线索总括起来说,在我看来,就有虚线与实线的问题,或者换一种说法,就是实写与虚写的问题。可以说,最少就长篇小说创作来说,从一开始就不断追求的。比如,人们更多从《废都》起,看到了你在这一方面的追求。其实,你第一部长篇小说《商州》,那种两大板块式的叙述,就已经是实写与虚写相结合的一种尝试。《浮躁》对于州河、金狗等的叙述,也包含着虚写的成分在里面。换一种角度看问题,这里就涉及到意象创造及其叙述的问题。到现在,我依然坚持认为你是一种意象主义的创作,或者叫意象现实主义创作。对此,结合这部作品的写作,谈谈你的想法。
贾:我讲过虚与实、意象这些事情。这还是涉及到形而上与形而下的问题。关键是要把这些融合好,要摇曳开来。
韩:我们谈一个具体的问题,就是我看你这个作品,你在作品中用了小标题,都是人物加地方,你这次为啥要这样子选择你的小标题呢?
贾:一个就是我觉得这样写就是能体现出他的人生中的一种真实性。这样就是每一节或者是每一章反映出西安四十多年的历史,就是由原来的城乡的对立,然后逐步这种对立慢慢缓和。再一个就是为了集中,不然就写乱了。人物太多,又都是些生活琐事,这样叙述就集中了。
作者简介:韩鲁华,著名评论家,贾平凹文化艺术研究院副院长。主要从事中国当代文学与文化研究,在《人文杂志》《文艺争鸣》《小说评论》等专业学术刊物发表论文近百篇。出版专著《精神的映象———贾平凹文学创作论》等多部。